第三十一章群狼麵皮
最牽掛的送走了，最憂心的也安排妥當了，曹昂身邊隻剩薛義跟典韋，可謂是孑然一身，正好做事。
他坐在草房中，從泥爐上取下酒壺，給薛義斟滿，又給典韋喂了一口。
薛義看著他的舉動輕輕搖頭，但也沒多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打量著四周問道：“這些藏身地是你早就安排的吧？”
剛給典韋喂過一杯酒的曹昂坐回來，輕輕點頭：“當初隻是一時興起，想不到卻成了保命的根本。”
“看來你有不少這樣的地方。”
“四五處吧。”
薛義被驚到，感歎了不起，隨即問道：“我們要在這裏躲到什麽時候？”
“不多，兩三天就差不多了。”曹昂起身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端上來邊吃邊聊：“宛城的戰事馬上就要白熱化，若是兩三日內還找不出我們，負責搜尋的胡車兒就不得不放棄，那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你要殺胡車兒？”薛義瞪大了眼珠。
曹昂也瞪大了眼珠，驚恐道：“老大，你是怎麽得出這種嚇人的結論的？”
薛義訕笑一下：“不是聽你說胡車兒害過典叔，這不就沒經大腦，脫口而出了，算不得數。”
“幸好你隻是隨口一說，不然要成真，我可就慘了。”
“也不算慘，正好新仇舊恨能一並了結了，哈哈……”
兩人相視大笑碰杯狂飲，本來都沒有當真，誰知竟一語成讖。
兩天過去，外麵的搜查明顯減弱，曹昂跟薛義順著密道出來，他們喬裝打扮探聽外麵的情況。
“唉，張家莊是真慘啊，所有人都死了，也不知是怎麽惹了胡車兒那屠夫。”
“聽說是因為他們救過曹昂，就是曹操的長子，這兩日胡車兒遍搜城都未找到，這不就找上了莊子，偏偏莊裏的人嘴硬的很，一怒之下全部殺光了，這樣也好，看誰還敢勾結曹賊！”
“別胡說，我有個親戚跟張家莊的人相熟，知道完整的事，壓根就跟勾結曹賊無關，根本是雷敘賊子想要強搶民女，這才引來殺身之禍，而胡車兒與雷敘相交莫逆，於是公報私仇。”
“不對不對，明明就是勾結曹賊。”
“你懂個屁，還不知道吧，張家莊不是全被殺了，聽說跑掉了三個人，活捉了一個人，據小道消息，跑掉的人是被朱先生所救，若真是勾結的罪名，老先生豈會搭救。”
“有道理，我聽說被救的是莊子裏的三叔公和一個小寡婦，好像還有一個孩子，而被抓的人你們都知道，就是冪冪姑娘。”
“啊，竟然是冪冪姑娘，落在胡車兒那屠夫的手裏恐怕生不如死……”
“唉，據說被抓住的當場就被羞辱了，而後還扔給了麾下士卒，現在隻怕……”
信息量很大，薛義一時都沒消化掉，至於曹昂隻覺天旋地轉，屠莊、淩辱，四個字讓他的幾乎暈倒，支撐他的隻剩盡為傳言的希望。
那些人的議論還沒結束，又有書生在街頭狂呼：“胡車兒是畜生，屠了張家莊，還當眾淩辱冪冪姑娘，致其咬舌自盡，麵對如此喪心病狂之武夫，我輩讀書人，自當站出伸張正義，豈能畏懼屠刀。”
曹昂聽到書生的話，徹底懵了。
是真的！
死了！
全都死了！
張家莊的叔伯嬸嬸死了，冪冪更被淩辱致死！
坐在角落的曹昂一口血吐了出來，他的眼神渙散。
不會的，不會的，胡車兒不會如此喪心病狂，張繡也不能答應，他們這是自掘墳墓，毀了士族的好感，惡了讀書人的心，絕不會這麽傻。
一切都是假的！
他衝向書生，死死揪住胸襟，淒厲吼道：“你說的都是假的是不是？是不是！”
書生含淚握拳：“我也希望是假的，可全都是真的，全是我親眼所見呐。”
書生跪在地上猛扯自己的頭發，流淚狂呼：“莊民淒厲的慘嚎、冪冪姑娘無助的哀求，至今還曆曆在目呀，我隻恨自己無能，不敢拔刀，隻能眼睜睜看著冪冪被胡車兒淩辱，又被那些雜碎羞辱，我，我對不起冪冪姑娘，她救過我的命，我該救她的，我該救她的呀！”
“不會的，你說的都是假的，假的。”曹昂以頭觸地，悲痛萬分，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怒火攻心又是一口老血噴出，整個人生生痛昏過去。
薛義眼中也湧動恨意，但理智還在，這樣的悲痛誰都猜得出曹昂的身份，急忙衝出來背起他就走，而前腳剛走，胡車兒就帶著人趕到，沒看到曹昂的身影，知道晚了一步，憤怒無比，費盡心思的謀劃，竟然被跑了。
“廢物，都是廢物，這麽多人手竟然消息傳得如此之慢。”
胡車兒踹飛身邊的親隨，又被還在發瘋嘶喊的書生吵到，所有的怒火都宣泄而至，縱馬揮刀將書生砍翻在地，而後朝著屍體吐了一口唾沫，環顧四周，厲聲道：“再有胡言亂語者，殺無赦！”
街頭再無議論之音，在屠刀之下每個人都噤若寒蟬。
張繡的府邸，一個黑衣人剛剛得到回複，滿意離開。
賈詡放下茶杯，問道：“主公，你真的相信他開出的條件？”
“先生不知其身份，否則便會相信他的話，他背後的人確有能力讓曹賊退兵。”
“便因此，主公讓放任胡車兒屠殺莊民，淩辱女子？”
“此非我本意，但你聽到了，那人說如此便能逼出曹昂。”
“衝著曹昂而來，或許我對那人的身份能猜到一二了。”
“哦，先生不妨猜猜看？”張繡生出好奇。
賈詡卻閉口不言，起身告退，回到府中，他將自己關在書房中，吩咐閉門謝客。
從張繡處離開的黑衣人回到藏身所在，身形籠罩在黑袍下，隻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吩咐道：“曹昂會在一兩日內出現，你們要做好準備，記住，不惜代價除掉他，成功，你們皆有重賞，失敗，便不用回去了，你們的妻兒家小會下去陪你們。”
肅殺的寒意籠罩在院子中，那些人全都低頭擦刀。
離宛城二十裏的大帳中，曹操臉色並不好看，訓斥完吃了敗仗的將領，看向體弱青年：“你為何不走？”
“還有事要稟報。”
“何事？”
“宛城內群狼現身，好不熱鬧，不知主公有沒有興致聽聽？”
曹操果然一掃疲態，靜聽下文。
“張繡、胡車兒、神秘人輪番上場，屠了大公子待過的莊子，並將一位跟公子有些關係的女子當眾淩辱致死，目的很清楚，就是要逼大公子現身，隻是我很好奇，為了大公子竟連麵皮都不要了，這群狼真狠。”
曹操聽完他詳細的匯報，許多細節也一一確認，在沉默許久後問道：“你覺得他可有活路？”
體弱青年飲了一口酒，輕輕挑眉：“活路從來是搏出來的，這便要看他的手段了，說起此事，還要請示，要不要幫一下？”
“不用，與其將暗探的精力浪費在他身上，不如看有沒有辦法協助破城。”
“有個消息，對我們而言是好的，賈詡不知什麽原因閉門不出了，沒了他，我們便沒了對手，破城指日可待。”
“報，許都來報，袁紹起兵將犯許都，請丞相速速班師。”
曹操跟體弱青年對視一眼，忽覺事情不對，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曹操撤兵，張繡請出賈詡率兵追擊，城中隻剩下胡車兒以及那些擦刀的黑衣人。
於密室中醒來，曹昂看向薛義，問道：“告訴我，到底是真是假？”
薛義不忍打擊他，卻又不能在這等大事上撒謊，緩緩而道：“你自己也是清楚的，都是真的。”
曹昂握住心口，巨大的痛楚幾乎撕碎他的心，他已經劃清界限了，胡車兒竟然還不放過，還對冪冪做出人神共憤之事，不敢想象那個女子在臨死前的絕望，他握著心口的手越來越緊，怒火從眼神中噴出，咬著牙自牙縫中吐字：“胡車兒，我一定會殺了你！”
薛義不知該怎麽安慰，而且他也想殺人，默默磨起了槍鋒。
強壓怒火的曹昂獨坐了一晚，天明又出去了一趟，薛義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但一定跟胡車兒有關，他想要安慰兩句，卻見回來後直接倒頭睡下，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這一覺睡到次日黎明，曹昂起身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跟薛義默默碰杯，吃飽喝足後他打開了黑色箱子，將每一個刀片都擦拭幹淨，而後用細麻繩纏在刀柄上，他將七柄刀用麻布纏在腰間，又從旁邊的木箱中挑了一柄環首刀握在手中。
刀無鞘，適合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