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活下去

柴房有風,曹昂卻感受不到一絲涼意。

他取刀切開典韋腹部,血一下就湧出來,沒過了雙手,他眼睛眨都不眨,看不清裏麵,就憑經驗來縫合出血的內髒,這樣十分危險,但好在最終將血止住了,他成功了,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最難的一關總算熬過來了,他開始給典韋縫合破肚的刀口,箱子裏帶來的手術線沒有了,好在他早有準備,用少女準備的針線,至於後患,將來再說吧。

忙活了很久,他擦掉汗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種惡劣的環境下,感染是肯定的,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隻希望典韋能繼續走運下去,以頑強的生命力再創奇跡。

“弄得滿地血總該夠了吧,小子,若你再死賴著不走,老婆子就,就死在你的麵前。”

老悍婦撒潑打滾的手段升級,頭朝著柱子上撞,很快血就流了下來。

曹昂目瞪口呆,這種極品潑婦也算是罕見了,他心累了,真不想糾纏,但看到典韋,還是緩緩起身,學著古人的禮節緩緩抱拳:“老人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可以走,但他實在不宜折騰,您是慈悲心懷……”

“都滾都滾,不然你們就是害我的凶手。”老悍婦根本不容他說完,轉頭又撞了過去。

披頭散發,頭破血流。

曹昂很想給她一腳,可又下不了黑腳,隻能長歎一聲,自己還沒生出逼死人的心性,罷了,走。

拆下了門板,曹昂將典韋放在上麵,拖起來一步步離開。

一路他走得很慢,消化著記憶裏的東西。

對於這片世界有了粗略的了解,或許是他這隻小蝴蝶引發的效應,本土記憶的曆史跟自己認知的漢末三國有些出入,秦朝並未曆二世而亡,而是傳承了十三帝,後來漢朝建立,繼承了秦朝的底蘊,軍力前所未有的強大,文化、經濟也繁榮了許多,同樣,四周的馬背民族也強大許多,對大漢有極大的威脅,甚至於推動了大漢的衰落。

他繼承曹昂全部的記憶,隱約能看到一些外族的影子作祟,不過隱藏的太深,終歸是沒有確鑿證據,隻是一些猜測,但無論如何,自十常侍作亂,黃巾起義後,漢室就失去了權威,導致諸侯並起,征伐無休,世道艱難。

曹昂覺得很神奇,政治、經濟、文化三種形態都有所改變,好在主脈能循,並未有太大變化,這也是他賴以生存的最大資本。

張家莊,說是一個莊子,實際上殘破不堪,隻有三四十戶,兵荒馬亂的時節,天底下的莊子大多如此,哪裏還有什麽好地方。

他在一個坍塌了一半的矮房裏停下,發現典韋起燒了,可惜除了用衣襟包水降溫外沒有好的辦法。

“公子,先前的事實在對不起,這裏有一點能用上的東西還請你收下。”一個小腦袋冒了出來。

曹昂抬頭一看是那個善良少女,也不推辭,接過少女帶來的東西,就開始為典韋燒粥,粥很稀,幾乎見不到米,但對典韋來說恰到好處。

給他灌了半碗,剩下的自己喝掉,感覺身體開始暖和起來,對著少女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女掩嘴輕笑,曹昂有些發懵,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完全沒意識到在這個時代,直接問女人名字是不合禮法的,等少女笑夠了才聽到答案。

少女叫安寧,剛剛十五歲,被家裏賣給了張家的病秧子,隻是想不到在成親的當晚還沒來得及洞房病秧子就死了。

曹昂暗暗點頭,難怪梳了婦人發髻卻顯然是處子,根就在這裏。

因為這件事她成了克夫的掃把星,雖然平日裏侍奉孤寡的婆婆至孝,但克夫始終是原罪,吃盡了苦頭,不過她從不抱怨,樂天安命。

聽完她的故事,曹昂有些佩服,不由想起先前被推倒燙傷的手臂,急忙擼起她的袖子,強硬的讓她不準動,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羞澀兼害怕。

“好好看看自己的胳膊,看別處幹什麽?”

曹昂輕柔地為她處理,嘴裏還不斷叮囑:“燙傷可大可小,回去做事要小心些,千萬別弄破了水泡,若是不舒服了,就用清水衝洗或者冷敷,最好用薄紗纏一下,可惜現在沒有藥,不然抹上兩天也就好了。”

一直沒有回應,他皺眉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安寧的不對,她耳根紅透,低著頭不敢說話,曹昂猛地想起這是在古時候,好在臉皮可以,正色道:“諱疾不忌醫。”

安寧輕輕點頭,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她才鼓起勇氣道:“我幫你重新包紮下傷口吧。”

曹昂也想起自己的傷勢,之前因為給典韋做手術太專注忘記了,此刻想起來疼得汗珠子掉落,安寧急忙扶住他,好半晌才緩了過來,安寧帶來了一些新布,直接就想更換。

曹昂阻止她,取過刀用火燒過後重新割開又縫合,他疼得直冒冷汗,到最後更是忍不住大呼起來,至於丟人?鬼才懶得理。

他縫合好後才讓安寧幫他包紮上,虛弱道:“謝謝。”

聽到他的感謝,安寧愣了一下,手足無措的回應:“舉手之勞,公子不必掛在心上。”

曹昂搖搖頭,伸出了手:“認識一下,我叫曹昂。”

安寧看著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寫滿了真誠,幹淨沒有一絲邪念,她低下頭將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握住他的手,笑著道:“我叫安寧。”

兩人相視而笑,這就是朋友的感覺。

可就在這時,最喜歡大煞風景老悍婦出現,一棍子就打在安寧的身上,破口大罵:“好呀,你個小賤人竟敢出來偷人。”

安寧見到老婦,嚇得急忙抽手,一邊跑一邊解釋:“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做丟臉的事。”

“還敢頂嘴,今兒打不死你。”

曹昂走過去一把奪下木棍,用膝蓋折斷扔在地上,對著老悍婦喝道:“自己齷齪但別把人都想的那麽齷齪。”

“好呀,你個野漢子還敢打我老婆子,等著,你們這狗男女等著,今日非把你們兩個浸豬籠不可。”

她踉踉蹌蹌的拍開一家的門,然後又去了下一家,轉眼一莊子的男人女人都扛著農具圍了過來,安寧嚇得哆嗦,曹昂心裏慌得一批,但上過手術台的堅強意誌讓他保持了麵不改色,是真漢子。

彎腰拉起跌倒的安寧,為她拍打下塵土,而後直麵圍攏過來的人。

“狗男女,浸豬籠。”老悍婦喊了一聲,喚來的莊民也一同喊著,並憤怒逼近。

曹昂看著走近的人,指著老悍婦問了一句:“安寧的為人你們應該是知道的,這一位的為人應該更清楚,難道不聽聽安寧怎麽說嗎?”

莊民停下腳步,最後全都看向安寧,安寧哭著說:“我們什麽都沒有做,他們是仙兒托付的朋友,我隻是來送點東西。”

“別聽這個小賤人的話,老婆子我親眼見到這對狗男女牽著手,不信就問問那個小賤人,是不是?”

安寧不會撒謊,又不知道怎麽解釋,這樣一來更讓老悍婦得逞,也讓原本平息的眾怒再度升起。

曹昂一言不發走到莊民麵前,在年歲最大的老人麵前伸出手,露出最真誠的笑容,說道:“老人家,你好,我叫曹昂。”

他眼神清澈,聲音溫和,讓老人心生好感,下意識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回應道:“曹公子你好,老朽是張家莊的三叔公。”

曹昂笑著點頭,甚至微笑都是恰到好處,禮儀十足,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有教養的人,隨後他揚起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大聲道:“看清楚,這就是剛才那位老人家看到的場景,這不是牽手,而是我家鄉的禮節,跟拱手作揖是一樣的道理。”

莊民親眼見到三叔公也是這麽做的,自然不疑,畢竟三叔公是莊子唯一讀過書走過外的,誰又知道三叔公心裏的苦,他真沒見過這樣的禮節,但已經握手了又不能否認,而且看眼前小年青的眼睛清澈也不像壞人,隻好默認下來。

見他微微點頭,其他莊民立刻散去,對老悍婦有頗有微詞,隻不過礙於輩分在那也不好說什麽。

老悍婦惡狠狠瞪著三叔公,拂袖而去。

三叔公很無辜,曹昂對他一拜:“還是老人家您見多識廣,若不然我跟安寧可就冤死了,難怪老家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此言誠不欺我。”

什麽都別說,一通馬屁先拍上去絕對沒錯,當然也真的管用。

之前還是敢於直麵莊民並拖自己下水的偉岸形象,轉眼又毫無氣節的恭維,這讓三叔公相當舒坦,像是三伏天灌了一碗涼茶,**燦爛的笑容綻放開來,連連擺手:“哪裏哪裏,老朽隻是吃的鹽多了一點罷了,再者說活人性命也是積德。”

“那是那是,老人家的救命之恩片刻不敢忘。”

三叔公很享受,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許多,笑眯眯的說:“不過曹公子,老朽還是要多說一句,安寧是個好女人,若你有想法,就尋張李氏好好說,切不要在沒成之前做下浸豬籠的錯事。”

三叔公一番話讓安寧跺腳,急急逃走,曹昂倒是真心對老人家生出好感,從他的話裏能聽出他的確是個明事理的人,而且對安寧的關愛也是出自內心。

“這丫頭還害上羞了。”三叔公大笑起來,背起兩隻手挺胸抬頭的離開,留下救世主的背影。

曹昂沒有解釋,重新回到典韋身邊,看著他依舊在發燒,但也代表活著,不由撇撇嘴:“看來你也能活了,隻是能不能醒來還要靠你自己的意誌了,不管怎麽樣,能活著就比死了要好,加油吧,我們都要努力活下去,奧利給。”

他又給典韋降了降溫,然後就去地裏挖野菜,飯總是要吃的,安寧回去肯定要吃苦頭,顧不上他們的晚飯,隻能自己解決。

雖然春風還不夠暖,但宛城偏南,地溫早已上來,野菜也開始冒頭,正是最好的時節。

這年頭,挖野菜的人很多,隻不過都不知辨認,反正都挖回去就對了,於是便出現許多食物中毒症狀的人。

饒是如此,也無人計較,本著死也不做餓死鬼的執念,他們循環重複這一曆程。

曹昂看得是驚心動魄,好心指點同樣挖野菜的婦人兩句還被人罵鬼心眼多,想要騙她們的野菜。

好心當成驢肝肺,得,中了毒別求我。

曹昂壞笑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