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曹氏棄子

料峭正月剛剛過去,末九的寒風總不甘悄無聲息的過去。

糊不住的窗子朝裏猛灌著風,寒風讓睡意全無,床板上昏迷了兩天的男人在這時候終於睜開了眼睛,這是一間很殘破的房間,四麵漏風,窗戶的糊紙在呼嘯的風中獵獵作響。

男人強忍痛楚坐了起來,看到眼前的景象以及土灰堆砌的土牆,腦袋一片混亂,他是曹軒昂,是個院裏最年輕的腦科一把刀,記得自己剛剛完成一台腦腫瘤手術,然後就遇上了千年難遇的地震,整座樓都塌了,他連同放置手術刀的箱子一並陷入了黑暗……

沒死。

他生出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是這也不像是病房,而且看著雙手,不是自己的,身上的傷口也不是摔傷,更像是刀劍槍等冷兵刃的傷,到底發生了什麽?

想起一起跌入深淵的箱子,他急忙尋找,在床板下尋到,一個黑色的箱子,打開裏麵整齊擺放著七個刀柄,十三副刀片,這是他一個土豪病人表示感謝專門為他訂做的,刀柄堅固不懼重錘,刀片落發即斷。

這是他的寶貝,平日裏視為性命,沒丟就好。

他將箱子抱在懷裏,突然扯動傷口,劇痛襲來,差點讓他暈過去,狂潮般的記憶也在這時擠入了大腦,不是屬於他的記憶,而是陌生的記憶。

他在記憶中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終歸死了,卻又不算死,準確說他魂穿了,疑惑叢生,為啥肉身穿不過來,箱子卻來了,嗯,或許是死物能扛得住硬穿,身體則不行,所以才光溜溜的隻剩靈魂穿來。

這種偉大的鑽研實在不適合他,而且也沒功夫深鑽了,隨著記憶不斷湧入,馬上頭皮發麻起來,因為他終於了解到了自身的糟糕情況,這副身子的原主人叫曹昂,是漢末曹操死在宛城之戰的長子,也正因為他死了才促成自己的穿越。

在後世總以為這位傳說中的大公子很得寵隻是命不好,但在記憶中完全不是那麽回事,摸了摸後腰的傷,那是一個跟了三年的親隨捅出的刀,若不是他穿越,曹昂真的死透了。

他清楚認識到這一位是一個棄子,一個被父親、兄弟、同族一同拋棄的棄子,所有人都推他去死,甚至恨不得不死的棄子。

曹門棄子。

這得承了多少罪孽才會這般遭遇,可在記憶中他是個善良的人,對父母孝順,對兄弟姐妹友愛,嗬,或許這也是罪吧。

一個年僅十歲的曹丕老弟都能逃脫,偏偏曹昂老哥隻能死在戰場,這是陰謀與陽謀的交織,可以說是必死之局,一個能同時布下兩種計謀的人不會簡單,他相信以曹操的智慧不會看不穿,甚至也可能參與其中,但無論是否直接參與,那位梟雄父親都有放任之責,自私也好,狠毒也罷,曹昂棄子的身份已經毋庸置疑。

他不知道曹操還會不會說那句拉攏人心的名言,吾折長子、愛侄,俱無深痛;獨號泣典韋也!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但身為其子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冷酷無情,不過不重要了,梟雄嘛,食一下子也是正常,何況自己又不是他的親兒子,既然被拋棄,那就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他想到這裏突然頭疼起來,疼得毫無道理,他隱隱猜到什麽,承諾道:“我知道你還有執念,放心,我會代替你好好活著的,從今天起,我名字去掉一個字,就叫曹昂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化解了執念,他感覺整個人舒暢了許多,他揉了揉臉,拿定了主意,不就一個名字嘛,代號而已,派出所都能改好幾回,不重要。

既然上天給了第二次生命,那就得過得精彩才能對得起這份幸運。

他忍著痛楚從**站了起來,聽到門外來來回回卻總是不進來的腳步聲,他微微皺眉打開了門,見到了門外的人,那是一個農家少女,荊釵布裙,看雙腿並攏無縫,眉目緊蹙如鎖,應該還是處子之身,不過卻古怪地梳了婦人的發髻,雖然臉上沾了一些鍋灰,但姿色還是很養眼,尤其是紅潤的嘴唇,貝齒輕咬,欲語還休。

當聽到門響看到他的時候,明顯嚇了一跳,小拳頭握在胸口,好半晌才轉為喜悅:“公子,你醒了?”

輕輕點頭,他靜靜的看著少女,記起一些事,說道:“是你救了我?”

少女搖頭:“是仙兒救的你,她把你放在這裏出去了,讓我找大夫給你看病,可,可……”

她垂著頭手指繞著衣角打圈,始終說不出來,他看出她定是有什麽為難,道:“有什麽難處就說吧,在救命之恩下什麽都算不上。”

少女再一次搖頭:“可擔不起公子此言,我隻是幫你簡單處理了傷口,其他可不敢當,那是仙兒的功勞。”

他不與她爭辯,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在等她開口,可少女始終開不了,就在這時,一個年紀大的老婦人走了過來,對著少女就是一巴掌,罵道:“沒用的蠢貨,趕個人都做不了。”

少女眼眶微紅,卻不敢反駁,曹昂看不下去,皺眉道:“老人家,隨意打人不太好吧?”

“你算個什麽東西,老婆子我教訓自家的兒媳關你何事。”

他忍不住搖頭,真是個老悍婦,不過此事的確是家事,他不願爭執,但老婆子卻不依不撓,攔住他惡聲惡氣道:“既然沒死就趕快離開我們家的院子,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住進來,憑白壞了我張家女人的清白,快滾。”

他眉頭再一次鎖起,自己什麽都沒幹,怎麽就變成壞人清白了,實在不可理喻,而且從老婦人的眼中看到了極大的敵意,他完全不明白這股敵意從哪而來。

他轉向少女希望得到答案,卻見她羞愧得抬不起頭,就知道方才的為難就是這個,他看得出她是個善良的女人,不願讓她陷入兩難,至於答案,沒必要知道了,他應了一聲就回屋提上自己的箱子打算離開。

“慢著,那個箱子是我家的,你不能帶走。”

老婆子討厭且貪婪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他臉上的溫和漸漸斂去,他平日裏是個很隨和的人,對人的錯處大多也都包容,但手術刀是他的逆鱗,誰碰都不行。

“此物是我隨身之物,老人家,莫要過分。”

“我就過分你能怎麽滴,你還敢打我呀?”老婦人倚老賣老,上前就要搶箱子。

“讓開。”

他眉頭緊鎖,不怒自威,冷峻的眼神落在老婦人的身上有一種被當成死人的錯覺,老悍婦被他氣勢所奪,一時間竟連退兩步,臉上殘留著驚恐,這一刻她好像麵對的不是一個受傷的人,而是一頭噬人的野獸。

他繞開提著箱子走到門外,剛要離開,突然聽從老悍婦說:“把你同夥的死屍一塊帶走,別晦氣了我家的院子。”

“同夥?”他頗覺好笑,自己穿越來的人有個屁的同夥,不打算理睬這個昏頭的老婆子,可少女牽著他的袖子跑進旁邊的柴房。

她的青蔥手指十分纖細,若不是手上有幹活磨出的繭子絕對是彈鋼琴的手,他看得入迷,少女羞澀垂頭不敢多言,可老悍婦大怒,要不是方才著實嚇到,絕對會上來抓上一通。

老悍婦大步走到少女麵前,一記巴掌就要打過去,好在曹昂及時醒來,伸手抓住老悍婦的手腕,重重甩到一邊。

“夠了,別在我麵前伸手,看不慣。”他可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最看不過的就是仗勢欺人,冷聲道:“我敬你三分是因為你的歲數,別得寸進尺。”

老悍婦被唬住,不敢再動手,但怨毒地瞪過來,他直接無視,順著少女的手指看去,在床榻上有一個九尺的漢子躺在草堆上,漢子皮膚呈古銅色,宛若鐵人一般。

在看清麵容後,記憶裏跳出一個人名,忍不住驚呼起來:“典韋!”

草堆上的確是典韋,渾身遍布著傷口,或許真如老悍婦所說,這是一具死屍。

他剛要歎氣,突然又瞪大了眼珠,有傷口在朝外湧血。

沒死,絕對沒死!

他醫生的本能在這一刻出現,立刻來到典韋的前麵,先試了一下呼吸,又將手指放在頸動脈,神色大喜,真的沒死,流血如此多的人竟然還沒死,不可謂不是一個奇跡了。

他卷起袖子,小心撕開典韋的衣襟,看清縱橫交錯的傷口忍不住倒吸口涼氣,全身沒有一片好肉,各種兵刃造成的創傷密密麻麻布滿身軀,還有幾處傷及了內髒,能撐到現在絕對是奇跡,不過也走到了盡頭,內出血嚴重,隨時都會斃命。

他不敢耽擱,立刻吩咐少女燒水,並準備針線,必須馬上手術。

偏偏這時候老悍婦又開始趕人,他臉上起初隻是不耐,忽略老悍婦做著手術準備,可老悍婦竟然推倒了少女,將一盆熱水澆在其身上,疼得少女眼眶滾淚還不敢哭出聲。

“趕快滾出去,這是老婆子的院子,不準你們在這裏見血。”

“你才該滾。”

怒吼聲響徹院子,的確暫時吼住了老悍婦,但很快又看到再次端水過來少女被推倒,巴掌,掃帚全都落在少女的身上,典型的欺軟怕硬。

曹昂胸腔裏火焰抽風一樣的朝外冒,手術救命,半刻都耽誤不得,何況已經耽誤了這麽久,他再也忍不了,打開箱子,將刀柄與刀片組合起來,然後大步走出來一腳踢飛了老悍婦手裏的掃帚。

“再耽誤我的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嚇唬誰呀,這是張家莊,老婆子滿莊的子侄,你動我一下試試,打死你們兩個王八蛋。”老悍婦又開始撒潑。

少女在一旁很擔憂,可又不敢勸說,他隻看了一眼就知道老悍婦真會那麽做,他倒是不怕,可典韋卻經不起折騰了。

他憤怒不已,萬般無奈下將手裏的刀子在老悍婦眼前一過,頭發散落一地,鋒利程度超出想象。

“你可以再動一下試試。”

語調很平和,但語氣卻是抑製不住的怒火,他雖然沒殺過人,但見慣了生死,此刻盛怒,豈是一個老婦人能抵抗的。

院子終於安靜了,曹昂喊過少女來幫忙,以烈酒與火苗消毒,又索要了一些針線開始給典韋做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