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天派來收他的
這是穆競培第一次開中巴車，跟普通的小轎車、越野車或者跑車當然是很不一樣的，但他隻能硬著頭皮開了，誰讓車上隻有他一個成年男性。
他正要發動車子，隱約聽到外麵有什麽聲音。
艾希驚呼：“小心！”
落下的石頭從車窗滾進來，穆競培下意識地用手臂擋了一下。
還好隻是塊不太大的石片，有驚無險。
艾希跑過來擔憂地看著他問：“你沒事吧？”
穆競培動了動手臂，忍住割裂般的疼痛，輕描淡寫地說：“沒事，讓她們都坐好。”
車門關上，車子發動起來往後退，離那片塌方的地方越來越遠。他們剛退到可以倒車的地方，前麵的樹木、山體像是有了生命，自己動了起來，一時分不清是他們倒了還是山倒了，仿佛世界末日來臨。
隨後，大塊的泥土、石頭連帶著樹坍塌下來，剛才停車的地方頃刻被埋沒。
車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個瞬間。
真是命大。
大家都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更強烈的恐懼籠罩著他們。再晚個幾分鍾，那片被吞噬的地方就會成為他們的埋骨之地。
這裏太危險了。
穆競培加快速度倒了車，接上之前因為驚慌跑下車的人，一路往最近的村子開去。
這是輛款式有點老的中巴車，很多座椅的外罩都破了，椅背後麵統一貼著治療白癜風、牛皮癬的廣告。
車裏混合著各種味道，再加上潮濕的水汽悶著，更加不好聞了，讓人很難受。
“穆競培！”艾希叫了他一聲，“你的手臂在流血！”
“我知道。”穆競培穿著件黑色T恤，此時，鮮血正順著他的手臂一道道往下流，看起來有些嚇人。
他臉色發白，額頭正冒著冷汗，那條受傷的手臂已經快沒知覺了。他一直在強撐。
艾希抱著他的包，就坐在旁邊的地上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滿臉的擔心，不知道做什麽才能幫到他。
車上的人都很不安，幾個孩子止不住地哭。那個開著車的高大背影是她們唯一的依靠，像救世主一樣。
開過這條危險的路，車終於上了橋。
這時候，整條手臂都沒了知覺的穆競培再也撐不住，停下了車，車差點失控撞到橋墩上。
車裏的人不明所以，一雙雙眼睛裏寫滿對未知的恐懼。
“我開不了了。這裏離村子應該不遠了吧？讓她們下來走過去吧。”
他剛從駕駛座上站起來，忍過一陣頭重腳輕的感覺，就看到有人看著車窗外驚恐地呼喊著什麽。
他走到車窗邊彎下腰，順著那人的視線看過去，隻見遠處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動，看不真切。
艾希臉一白：“是山洪！”
穆競培心裏猛然沉了一下：“快下車跑！”
車裏的人已經站起來等著開車門了。
艾希搖頭，聲音裏充滿絕望：“山洪那麽快，我們跑不過的！”
山洪的特點是發生的突然，速度快，而且衝刷破壞力強。這座橋比較長，他們好巧不巧地停在了偏中間的地方。要是開車說不定可以，用跑的是肯定不行的。
這點穆競培也是知道的。他忍著疼痛說：“萬一呢？總不能在車上等山洪過來。”
他們說話的功夫，遠處的山洪已經能看清了，翻滾的水像吞噬一切的巨獸朝他們湧來。這座橋建的很簡單，根本抵不過山洪的衝刷。
穆競培正要去開車門，艾希倏地站起來，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我來開車！你們都坐回去！不要翻窗！”
“你怎麽開？”
穆競培來不及阻止，艾希就已經坐上駕駛座了。
茫然了兩三秒後，她像模像樣地啟動中巴車。
然後，熄火了。
穆競培走過來要開車門：“艾希，下車跑吧。”即使在這樣危機的情況下，他的語氣還是很冷靜。
她根本不會開車，不可能在危機中突然就會了的。
一個會開車的人都不一定能在山洪來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保持鎮定、不出錯，開車衝過橋，更不要說是一個不會開車的人了。
車裏很多人和穆競培想的一樣，下車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們急切地拍打著車門，用方言喊著開車門。
還有人已經打開了車窗，試圖從窗戶跳下去了。
誰都不想坐在車裏等死。
“不要下車！”艾希突然厲聲嗬斥。
這語氣和她的性格很不符。
她整個人像是在危機關頭被逼出了能量。連睫毛上不知什麽時候掛起的淚珠都彰顯著一種決然和果斷。
“穆競培，你現在這樣，肯定跑不動。還有抱著孩子的，也不可能跑得快。隻能我試試了！”
說話間，她再次啟動中巴車。
成功了。
她居然成功把車啟動了。
穆競培眼中閃過驚詫。
他們整車人的一線生機或許真的在艾希身上。
從發現山洪到現在，隻過了半分鍾左右。
艾希猛地一腳油門踩下去，車上的人往後仰了一下。上半身剛探出車窗的人摔了回來。
穆競培直接被甩到了車的中部，摔倒在地。
艾希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聲音發緊：“穆競培，你沒事吧？”
穆競培在別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一點一點往車頭走。
“沒事。”
艾希把油門踩到底，車跌跌撞撞地以最快的速度在橋上飛馳。
車上所有人的心都是吊著的，不斷有大人和小孩的哭聲傳來，還有各式各樣的祈禱聲。
穆競培捂著手臂，來到車頭，斜斜地靠在第一排的座椅邊，不可思議地看著在開車的小姑娘：“你居然會開車？”
身形單薄瘦弱、原本怯生生的艾希此刻正堅定地帶著一車人與無情的大自然賽跑。
她抿著唇，小臉緊繃，手握方向盤認真地看著前方，表情格外嚴肅：“可能會。這是我第一次開真車。抓緊。”如果仔細聽，可以聽出來她的聲音是發顫的。
第一次開真車，那以前開的都是玩具車嗎？還是搖搖車？
穆競培忽然感覺到一陣眩暈。
他覺得自己的命今天大概要交代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了。
這個小姑娘可能是上天派來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