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狐狸落陷阱

炎螢想起了在忘天界與他們晤麵的情形,哥哥元氣大傷,妹妹驚恐萬狀,想來父母和其他族人也「很好」不到哪裏去。

族人圍攻百裏雅在先,她左思右想,也無法厚顏無恥地說出請百裏雅放狐歸山,讓他們繼續享受錦衣玉食的話。

百裏雅聽炎螢沉默,轉過身來,雙膝微屈,將炎螢抱起。

他的氣息平穩,“既是一家人,我不會與他們相互殘殺。”

但他們若是非要殺他,他也隻能迫於無奈地正當防衛,死傷是難免的。

炎螢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但又吞了回去。

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他殘殺得還少嗎?

擦身換衣之後,炎螢蜷在**。因著之前在溫池裏小憩過,此時反倒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聽說哥哥在這段時日以來,一直以心頭血澆灌她的屍身,也算是對他既往惡行的報應,但族人如此長長久久的關著也不是個辦法……

夏泓總是被人從身邊奪走珍視之人,會不會從此懷疑人生、一蹶不振……

衡師陵不知飛升去往了哪個世界,怎麽就像滔滔江水,奔流到海不複回……

和百裏雅放出的影子一起滾落深淵的赤景也許是還活著,在被百裏雅奪走妖丹之前,她還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氣息……

耳畔響起了腳步聲。

一陣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響之後,百裏雅除去了衣物,躺在了她的身側。

炎螢想起了在塗山叛亂之前,兩人曾在這張**如何翻雲覆雨。彼時她驕橫跋扈,日日對百裏雅撒嬌賣癡。他常付之一笑,像是對待齜牙咧嘴的小寵物。

如今都變成了令人悵惘的回憶。

炎螢慢慢的挪動著身軀,妄圖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到角落。

然床終有盡時,才退了二三尺,就已經到了絕處。

“我記得,”炎螢聽見百裏雅的聲音,“你以前喜歡睡在外麵。”

炎螢一怔。是啊,她以前經常睡在外麵。

但並不是因為她有多喜歡,而是因為她不樂意百裏雅陪她雲雨後,還要起身離開。

故而她總是固執地堵在外頭,玉體橫陳,像是用自己的身軀做了一把鎖。要將百裏雅鎖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要他與她分床而眠。

多挽留了幾次,百裏雅就不再從她的身軀上跨過去,會躺在她的身邊入睡。

他沒有其他的夫人,所有雨露均灌溉予她,一切固寵的獨霸都是順理成章的。

而今她卻瑟縮在自己的世界中,懷著自己滿腔的心事,思念著那些曾經短暫給過他溫情的男人。

這個念頭好像一把野火,燎得百裏雅全身如切如割。

倏爾時間,炎螢感到百裏雅已逼到近前。大掌在自己的身上遊移,掌心滾燙,撫過之處留下熱印。

炎螢心中驚惶,“你……你說過……”

男人的應聲慵懶而暗潮湧動,“會讓你好好休養,放心。”

他嘴上說著放心,行為卻讓她一點都放不了心。

炎螢手指不自覺地攀上他堅實的臂膀,“別這樣……”

百裏雅輕笑,“連摸也摸不得了?”

炎螢眉頭攢起,嘴唇間溢出一點急促的喘息。他這樣摸著她,她睡不著啊,連帶著剛才是在想什麽正事都忘了……

她想要清醒一點,哪怕清醒空虛又疼痛。這樣才不會在下次被人拋棄之時,又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

百裏雅能感覺到炎螢在他的手下走神了,她在想什麽?

“睡吧,夫人。”

慢慢從迷亂的漩渦中回神的炎螢意識到了百裏雅的惡劣。

他和衡師陵是一樣的人。但衡師陵更像是一種少年人的調皮和玩笑。百裏雅卻是要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看她煎熬的快感。

一連數日,百裏雅都隻是對她摟摟抱抱,再不過親吻愛撫,在將她耍弄得心火焚身時,又戛然而止。

獨留她圓睜雙目,睡意全無。

晝夜顛倒,白日困倦。連續不斷的休息下來,反倒比之前更為萎靡。

期間炎螢也曾擔憂地問起過:“那顆妖丹……”

聽她念念不忘其他妖怪的內丹,有一絲戾氣在百裏雅的眉間聚集,“我已妥善安置,你不必擔心。”

她偷偷地看過百裏雅的舉動,他偶爾會巡視一些置物小盒,那些盒子外觀和他送給夏泓的禮盒如出一轍。

炎螢還是忍不住好奇,“你怎麽會有……夏皇的遺物?”

“當年姒氏瑤琴隨贈於我。我轉贈夏泓,也算是物歸原族。”

百裏雅提到了其他女人,炎螢心中不無發酸,“你拿女人的嫁妝做外禮?”

“我亦在天穹城好吃好喝供她些年。”

雙方錢貨兩訖,談不上糾葛。如果有其他寶物能夠斷了炎螢與其他男人的糾葛,他一樣該用則用。

這日夜裏,炎螢又因失眠在百裏雅的臂彎中無法入睡。

她輕輕地翻起身來,聽百裏雅呼吸和緩,頻率未變。從百裏雅身上慢慢跨過之時,炎螢盡量不碰觸到他的肢體,避免將他擾醒。

盒子被一一打開,幽幽寶光外泄,將炎螢的褻衣映作七彩之色。

在各色光華之中,半顆色澤暗沉的妖丹便顯得尤為突出。

炎螢忙不迭的握住了那顆石狀內丹,心中有一絲失而複得的欣喜,隨即又陷入了迷茫。

拿回來了又能怎樣呢?

哥哥已是那般枯槁憔悴的模樣,總不能讓他再打自己一掌。況且要是力道控製不好,她當場真正歸西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次要再作死起來,百裏雅可會一怒之下將塗山眾狐屠戮至淨?

自己名為休養,實則被百裏雅軟禁在天穹城。如今,想要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遊已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她不知身後之人已經睜開了眼睛,兩道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炎螢心中思緒萬千,也隻不過匯集成淚珠兩點。

兩隻手臂突然從身後將她合抱,摟住了她細細的腰肢,胸廓的震動從背後傳來,“夫人在睹物思人了?”

炎螢在百裏雅的懷中一顫,像是一隻陷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小狐狸,“我不是,我沒有……”

他的聲音和緩,甚至帶著某種善解人意的溫柔,“在擔心什麽?”

“我怕……”炎螢終於順著他的話語說出了自己的擔心,“赤景與你的影分身滾入懸崖,會有不測……”

百裏雅像是在軟語安慰她,“不會,他會好好的。”

他捧起炎螢的臉頰,在她眼中看見了質疑,於是微微笑道:“不相信?”

百裏雅將睡前褪下的衣物搭在她的身上,“親眼去看看吧。”

眼神落在她手中緊握之物上,還有這半顆妖丹,她也要親手還給那個男妖。

“可是,那麽的遙遠……”

“不,”百裏雅牽起她的手,“天涯咫尺罷了。”

炎螢被抱在百裏雅的懷中,穿過暗無天日的虛空,來到了那條曾經被他劈開的地縫。

“當年我與泰萊神君約戰於此。不想百年未過,此地已成水月洞天的桃花源,還有晶石「炎螢」照耀峽穀。”

百裏雅尋常敘舊,好像隻不過與炎螢同遊一處曲徑通幽的景致,而非在此地險些害了一位曾經救她性命的妖怪。

頭頂的礦脈和花草樹木發出幽幽熒光,兩人的腳步在靜謐的山穀中回響得格外清晰。

在臨到赤景的小屋外時,炎螢突然產生了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慌亂。

若是赤景當真還好好的存在於人世,她要怎樣才能向他解釋自己被抱在其他男人的懷中,而這個男人正是害他跌入懸崖的凶手?

赤景會不會誤會她為了回到自己夫君的身邊,故意搭上了他這個小狐妖半條性命?

炎螢一時間有些無地自容,拉了拉百裏雅的披風,“能不能用一下……隱身術?”

百裏雅理解了她的為難,將兩人的身形隱沒在外。

在植被蔥鬱的小院外,炎螢看見了屋內一點閃爍的光芒。屋內有人在,赤景還活著?

這個念頭讓她欣喜,提步想要進院。“吱呀——”一聲,門扉被推開了。

是一個粉色衣裳的少女,提著一個裝滿水的木桶。花夭也在,她是來看赤景的嗎?

正在猶疑之間,炎螢看見了赤景也走了出來。

他變得瘦了些,眼中的光芒也不複往日歡快,走了幾步,接過花夭手上的木桶,“你別拿重東西。”

炎螢的目光從兩人交接的手臂移到花夭隆起的小腹上。這才不過半月的光景,怎麽花夭的肚子就這樣了?

大腹便便,看起來竟有五六月份的身孕。

她聽見赤景道:“……對孩子不好。”

如轟雷過耳,炎螢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偏偏還有人在耳旁說著錐心之語,“桃夭肚子裏應該是顆小桃樹吧?”

“否則也不會長得這麽快啊……”

炎螢的手足都冰了,寒氣直衝天靈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赤景早已與桃夭兩情相悅,他為什麽還要細心照顧她,與她談論著兩人未來養育的孩兒取什麽名字?

她是不是,已經無心地深深傷害過桃夭了?

百裏雅捏住了她的手腕,“把妖丹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