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妖丹還給他
炎螢的目光中有依依不舍之意,“這……赤景現在也不需要……”不可以在身邊留作紀念嗎?
百裏雅的聲音多了告戒的意味,“無功不受祿,欠者終須還。”
炎螢悵惘,“可是他曾救過我,這份恩情還不了……”
“你欠他的東西,我是你的夫君,我替你還,”百裏雅掌心覆在她手中的內丹上,“還他一千年道行如何?”
炎螢嚇了一跳。
此地偏僻深邃,久久無人打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峽穀中的妖物靈力低微,難堪大用。
若是突然多出了一位千年道行的大妖,單純的赤景便如招搖過市的懷璧稚子,身負重器而無力駕馭。定然在瞬間引來周遭的其他妖怪和驅魔師的貪婪圍獵,以群狼撕鹿的結局告終。
“不行,這樣會害死他的。”
百裏雅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小狐狸曆經劫難,倒不如一開始那麽好騙,知道他的重金酬謝是想害死赤景。
炎螢看不見百裏雅的表情,隻能聽見他的聲音,“那依夫人之見,多少合適?”
炎螢的目光仍然膠著在赤景和花夭的身上,“就……一百年就好了。”
百裏雅的手指點在半顆妖丹上,“如夫人所言。”
光芒從他的指尖如水般緩緩流入妖丹之中,那顆黯淡無光的妖丹上的裂縫因此被填補。
待百裏雅收手之際,整個妖丹上都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白光。他抬起了炎螢的手腕,再次對她說:“還給他。”
炎螢的眼眶微微濕潤。
這一交還出去,就好像斬斷了她與赤景之間唯一的關聯。
這個少年曾經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的給予了她關懷和愛,而她卻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回報他。
多麽的自私,又多麽的無情。
百裏雅的舌尖忽然鑽入了她的耳,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她,“怎麽了,夫人不願?”
炎螢意識到百裏雅故意在這裏與她作親昵姿態,什麽善解人意,作為夫君幫她還債。是假的,原來都是假的。
他設下了陷阱,賭她是否會對赤景念念不忘。
炎螢握不住妖丹了,她被百裏雅輕輕地扳開手指,將妖丹擲在院落的籬笆上。
晶瑩的淚珠從臉頰滑落,滾燙柔軟的嘴唇印上了臉龐,吸去了她的淚水,“噓,別哭。”
百裏雅的聲音很溫柔,說出的卻是威脅她的話,“哭得太大聲的話,會被聽見的哦……”
“赤景,你看那是什麽?”花夭見籬笆上有一點光亮,便指給赤景看,兩人一起向那閃爍著一點白光的地方走來。
炎螢見他們不斷走近,心中緊張不已,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後退,但百裏雅卻掌住了她的肩膀,讓她退無可退。
炎螢低聲道:“求求你……”
百裏雅側耳傾聽,“求我什麽?”
炎螢喉嚨哽咽,“我沒臉見到他們,我們回去安歇好不好?”
讓她盡早離開這個地方,還赤景和花夭一份寧靜的生活吧。
百裏雅麵色平靜地問著讓炎螢難以啟齒的問題,“想跟夫君同寢了?”
炎螢點點頭,以求速速了斷這場鬧劇。
此時耳邊響起了花夭的聲音,“赤景,你看這個……好像是你的半顆內丹?”
赤景的身形驀地一僵,在原地頓了一頓,才慢慢地走了過來。
花夭拾取了籬笆上的那個閃閃發光的物什,呈遞在赤景的麵前,“你看。”
赤景神色惆悵地注視著花妖的掌心,遲遲不願意伸出手接過。看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是那個男人。”
花夭問:“是襲擊你的那個影子嗎?”
“如果是炎螢自己將妖丹送回來,她不會不出現的。”
炎螢聽見百裏雅低低地笑了一聲,湊在她的耳邊道,“這妖怪與你相識不久,倒對你甚是了解。”
炎螢竭力想要遮擋自己的身形,哪怕是赤景和花夭看不見,她也想要避免這份麵對麵的難堪。
但百裏雅卻緊緊地將她箍在原地,不教她有絲毫動彈的機會。
更要命的是,雖然赤景和花夭看不見眼前究竟是何方神聖,但卻感覺到了空氣中的異樣。
狐狸的嗅覺敏銳,赤景嗅著那氣味的來源,“好像……有什麽味道。”
“有什麽味道?”百裏雅撫摸著炎螢的臉,“他聞過你的味道嗎?夫人。”
“沒有……沒有……”炎螢搖頭否認著,“是你的氣息。”
百裏雅的眼中有著喜怒不明的光。
“從前你總是對我說,喜歡我身上的氣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要整宿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懷抱,才能夠睡得酣甜,你忘了嗎?”
炎螢萬萬沒想到,百裏雅會在此時此刻,把她以前的閨房密話在她耳邊倒背如流,“不許說了……”
百裏雅難以抒發心中那鬱結已久的心緒,唯有聽著她的哀求,看著她流下的眼淚,方才會覺得心裏好受一些。
以前喜歡的,現在怎麽就不喜歡了?
花夭麵露疑惑之色,“……好像是其他什麽生物的氣息。”
很淡,但是帶著一種強烈而冷戾的攻擊性。不應該,峽穀裏從來沒有過這種氣味的植物或動物。
興許是因為炎螢無意之中的闖入,讓赤景短暫離開自己生活已久的峽穀,陪伴著她去往過地上的世界。當赤景再回到峽穀中時,蓬鬆的毛發上帶著其他動植物的種子,在某個角落暗自生根發芽。
赤景此時此刻就站在她的麵前。炎螢隻要一抬起頭,就能看見那張略顯瘦削的麵龐。
他的目光注視著她所在的方向。
雖然明知赤景眼中空無一物,但炎螢卻仍然感覺到了一種被其他人所注視的難堪。
赤景喃喃地道,“炎螢,你在嗎?”
炎螢搖著頭,希望他不要再過來了。
身後的男人卻眼睜睜的看著她處在這樣難熬的困境中。不但沒有伸出手拉她一把,離開這備受煎熬的峽穀,反倒像宣誓主權一般親吻著她的臉龐。
“這小少年連一點肉味都沒有嚐過,便能為你出生入死,”百裏雅嘖嘖歎道,“要是嚐過了肉味,豈不是要為你發瘋,願意為你粉身碎骨?”
炎螢強忍著眼淚,不想讓自己再次決堤,“與男女之情無關,他不是這樣的人。”
赤景不是這樣的人,言下之意,他百裏雅就是這樣的人了嗎?
百裏雅逼炎螢頭也不能轉地直視著前方的赤景與花夭,“好好看清楚,他對你是好的,對其他人也是好的,生命中並非非你不可。”
“甚而至於,他同你憧憬著的未來孩子的名字,也可以一樣套用在他與別人孩子的身上。”
他吐出實情,“隻不過因為他是個對任何人都很好的人罷了。”
百裏雅不僅嘴上殘忍,也身體力行地踐行著殘忍的舉動。
炎螢已經不記得什麽時候被百裏雅抱回了天穹城,也不會知道自己沒能夠聽到的話究竟是什麽。她好似打完了一場硬仗,癱軟在了百裏雅的懷中。
百裏雅不想讓她聽到的,她就永遠也聽不到。
花夭聽赤景再度提起炎螢,想起了數日之前,自己看見赤景滿身是傷地掛在崖底的樹上的情景。
哪怕時過境遷,花夭現今仍然覺得膽戰心驚,“赤景,你以後還會再去找炎螢嗎?”
第二日,赤景心有不甘,再次爬到了峽穀頂端,茫茫荒原,已不見了炎螢的蹤跡,“我想……她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過得很好。”
而他也不必再勉強自己雲遊危機四伏的世界,從此能夠心安理得地在這一方天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那你呢,花夭,為什麽這麽快就開始孕育後代?”
花夭微微一笑,低下頭來,“我曾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回來。這個世界雖然美好,但卻太孤獨了。”
所以她吞下了桃子的果核,以自身母體為土壤,孕育出分體來陪伴自己。沒想到赤景這麽快便回來了,並且永遠地打消了去往外界世界的念頭。
雖然遺憾,但也很好。
原本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在百裏雅嫉妒之火的加持下,成為了讓炎螢身心俱疲的漫長黑夜。
直到她再度被百裏雅抱上床榻,也一聲不吭地背對著他,身軀幾乎蜷縮成了蝦球,雙臂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腿。
有錦帕墊在了自己的身下,濕熱的毛巾抹過軀體。炎螢不自覺地微微側過臉,眼角的餘光看見了正在善後的百裏雅。
他這動作實在是太行雲流水般的熟練。不知道在她魂魄離體期間,這樣的舉動他做過多少次。
如果不是百裏雅對她的身體還覺得滋味尚可,他會暫且饒了父兄一家的性命,又鋪天蓋地地來搜羅她嗎?
炎螢眼角淚珠泛出,“我是你的傀儡嗎?”
是不是相比活蹦亂跳的她,百裏雅更熱衷於與無知無覺、不會反抗、毫無反應的傀儡相處,就像之前許多年他所做的一樣?
百裏雅的手頓了一頓,他絞幹了手中的毛巾,緩緩擦過自己修長的手。
“炎螢,”他望著她的眼睛,“我也曾是渴飲杯中酒,醉臥美人膝的少年劍客,有過輕狂浪**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