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炎螢是你嗎
她的眼光中盈滿了淚水,但是沉浸在對未來憧憬中的赤景卻看不見這一幕,“不知道。也許有很多凶惡妖獸,除魔修士……每走一步都會是暗沼流沙,明槍暗箭……”
花夭蒼白無力的恐嚇無法為赤景澆上一瓢冷水。
他興奮的道:“可是也會有江河湖泊、星辰大海啊!”
花夭咬咬下唇,抽抽鼻子,想要用力地吸回流出的淚,“赤景,等你走出峽穀後,還會再回來嗎?”
“會的啊……”赤景眉眼彎彎,笑如炎螢口中的勾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花夭抱著空空的酒壇,背對著赤景走了出去,眼淚長長地流了兩行,“嗯,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的。”
赤景把自己最終的決定告訴的炎螢,“炎螢,我會陪你一起去。”
他拉開她的手,往她的手心中放入了一枚看起來像半球形的石頭。
“這是我的一半內丹。等到我們出了峽穀之後,你吸取了日月之精華,內丹漸漸與你的身體融合,你也許就能複生了。”
曾經日思夜想的複生仿佛就在眼前觸手可及,炎螢驚喜的看著手中的半枚內丹,又懷著對赤景的愧疚,“阿景,其實你不必為我做這麽多的。”
從未經曆過爾虞我詐的紅狐,真誠地對待身邊的人好,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在他眼中,給予炎螢半顆內丹也不是什麽頂頂大事。
不是還剩下一半嗎?
自己還有一條命在,修為沒了,也可以再練。隻要炎螢能夠因為死而複生過上她理想中的人生,他便也覺得很高興了。
他們沒有什麽身外之物,所以行囊隻有炎螢一個。
炎螢趴在赤景的背上,隨著他順沿晶石礦脈一路向上攀爬。
閃爍著流螢光芒的草木山石離他們越來越遠,漸漸的,在交界處為正常植物所取代。
再往上,頭頂交錯著垂落的瀑布和虯盤的樹木。赤景就在攀爬躍起之間,慢慢接近了峽穀的邊緣。
真好,是月夜。炎螢也不必因為太陽的炙熱光芒而東躲西藏。
兩個人心中都鬆了一口氣。
炎螢指著天空上的孤月,“阿景,你看,那就是地上的月亮。”
然而赤景卻還沒有來得及欣賞這美妙而新奇的景色,便見到一個鬼魅的黑影向炎螢掠去。
“小心!”
赤景的叫聲驚醒了她。
炎螢扭過頭來,也看見了背後的黑影。那身形像是個人,但是又不完全像人。
準確說來,那更像是一個似虛非實影子,一個高大男人在這個世界的意識投射。
雖然無嘴也無鼻,但炎螢似乎聽見黑影發出了聲音,“炎螢,是你嗎?”
影子的雙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炎螢感覺自己騰空而起,像是要被那道黑影帶走。情急之下,赤景一把抱住了那黑影。
“炎螢,快逃!”
赤景對黑影來說不過意味著一塊絆腳石,他將赤景從肩上拉下,輕鬆往下一摜。
赤景“砰——”的一聲摔到地上,口鼻都被震出血來。
炎螢被嚇到了,想要逃跑。腳下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巨大的恐懼彌散了她的全身。
“阿景……”
阿景會不會死?
甩開了赤景,那黑影又向炎螢伸出手來。
倒在地上的赤景忽地變出紅狐原形,躍起身來,兩爪將黑影合抱,依靠著彈跳力向前一撞,連帶著自己與黑影一起滾落了進了那才爬起來的深淵。
空中還嫋嫋環繞著赤景的聲音。
“炎螢,往前跑,別回頭。”
看著赤景的身影消失在崖邊,炎螢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奔跑著,不知道究竟去往何方,隻知道離那個令人生懼的影子更遠一些。
如果她自己單獨離開峽穀而不是依賴於赤景的陪伴的話……是不是赤景就可以不必離開自己從小生活到大的熟悉世界,也不會遭受這無妄之災,被黑影擭奪生命?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什麽地方。隻知道在朝陽初生之前,躲在密不見光的森林之中將自己蜷縮下來,在疲憊和懊悔中陷入沉睡。
炎螢緊緊握著手中的半顆內丹,盡管還沒有完全融合適應,但在冷月下跑了一夜,無意之中吸取了月之精華的她終於慢慢顯出了身形。
恰巧少府寺正卿夏泓的一隻獵物剛好逃到了她的身邊,在撿起獵物的時候將她發現。
哪怕是夏泓將炎螢接回了府中,用溫水擦洗她的全身,她都無法在一時半刻中從那巨大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待到炎螢慢慢地恢複神智,她意識到了逃避隻是暫時的安穩。
那個影子隻不過是一個人的投射而已,就已經讓赤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如果是那個人本尊親自前來找她,後果不堪設想。
也許她所有珍視的人,身邊的一花一木都會在他揮手的一瞬間灰飛煙滅,永遠的消失不見。
被閉鎖的十方世界已經很久無人飛升,忘天界中有天劫穿過封鎖帶走了一位未來的神明。此事也驚動了百裏雅,他派遣出自己的影分身去查看情況。
忘天界中一切看似並無異樣,天空也沒有被撕開的空洞。
影子在附近繼續遊**,搜尋著蛛絲馬跡的異象,像這樣的影子在十方世界的各個角落還有很多。
接受到一具影子受到攻擊的回饋,百裏雅在塌上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摟起身邊依舊陷入「沉睡」的炎螢,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反複吸吮許久,直到唇瓣上抹上一層濕淋淋的水光,才起身傳出命令。
“召忘天界主前來。”
忘天界主聽百裏雅道,“塗山夫人的魂魄許是在忘天界。但有人阻止了我。”
忘天界主的額上沁出了一層細汗。
近段時日以來,百裏天尊無心十方世界事務,隻顧放出無數影分身在各處搜尋塗山夫人的魂魄。
搜魂之法對於靈力和神識消耗巨大,他身為忘天界主,本應當竭盡全力協助百裏雅達成所願。然而一直以來不僅毫無寸功,還讓百裏雅在忘天界的搜尋進程受挫。
這一切實在讓他心中惶恐,“下屬失職,這麽久以來竟不知曉……”
心中莫名的那份期待和雀躍讓百裏雅無心責備忘天界主,“她的魂魄氣息微弱,連我也不能夠完全感應得到。”
甚至不能確定那究竟是不是她。
忘天界主想要用出謀劃策挽回自己的行動不力,“若是有什麽嗅覺靈敏的靈犬能夠助力,確定塗山夫人的魂魄氣息……”
“靈犬?”忘天界主提醒了百裏雅,讓他想了起來,“天穹城裏倒是很有幾隻。”
既然靈犬一事已定,“事不宜遲,即刻出發。”
忘天界主從未見過百裏雅這樣一刻也等不得的模樣,但又想起,之前在塗山夫人剛死時,他還見過百裏雅更奇怪的朝令夕改的情態。
“尊上,若果真如您所猜測那般,夫人的魂魄在忘天界中。孤魂畏光,白晝喧然前去,怕是會打草驚蛇。”
忘天界主說得隱晦,但他自己治下世界,又豈會猜不出當時情況。
既然有人膽敢攻擊百裏天尊的影分身,阻礙他的計劃,想來那人一直在藏匿著塗山夫人的魂魄。直到百密一疏現出了一絲端倪,才被影分身捕捉到了魂魄存在的征象。
若是此次再不能一擊必中,百裏雅找不到塗山夫人的魂魄。恐怕會將他這忘天界翻個底朝天,像犁地一般細細梳理無數遍。
接下來便是永無寧日了。
百裏雅接受了忘天界主的建議,“既如此,下一夜子時,陰氣最盛時出發,迎回塗山夫人。”
夏泓兜了一圈不算太開心的風,壓抑著心中不安的預感回到了府中。
高門大戶的華貴住宅,往來穿梭的奴仆與婢女,家中含羞帶怯、希望能夠得到他關懷寵愛的美姬。
這個繁華喧囂的世界讓夏泓一時陷入了恍惚之中。
他多麽希望他還在那個小小的寒冷的屋中。
外麵冰天雪地,寒風呼嘯,隻有他和炎螢相互依靠著彼此,用那一點微弱的炭火取暖。整個世界好像安靜的都隻剩下了他們兩人,坐在火爐旁,笑談著未來的希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站在一起,他也過上了書中自有黃金屋的優渥生活,兩個人之間卻猶如隔了千山萬水,無數世界。
夏泓的心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慌亂,“炎螢,你想要什麽?”
不管炎螢想要什麽,他都會竭盡自己所能的給她。
炎螢想了一想,“我想要去房簷上走走。”
夏泓差人去給她拿梯子。但是炎螢的身體好像有自己的記憶一般,她手腳並用,身形靈活地攀上了院中的一棵大樹,又順著大樹的枝椏爬到了房簷上。
脫下了礙事的足靴,炎螢赤著雙足,在屋脊上慢慢地走著。
夜風吹起她的裙擺。
炎螢明明已經獲得了肉體,但是她看起來好像更輕了,與夏泓心中即將振翅遠去的銀蝶形象越發重合。
他的心中不禁惶恐,向炎螢伸出手來,示意她跳到自己的懷中,“炎螢,快下來。”
身後的奴仆突然起了一陣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