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塗山好姐夫

很快百裏雅就出現了。

應該是剛才做出決定太過於迅疾,他甚至連辟水訣都沒有使用,膚發衣服都被海水浸濕,整個人水淋淋地上了岸。

而他的肩上正扛著剛才被他下令沉入海底的棺槨。

百裏雅像是感覺不到自己的失態一般,將肩上的棺槨穩穩地放在地上,徐徐推開棺蓋,手指撫過炎螢的嘴唇。

方才,她是真的開口同自己說話了嗎?

百裏雅的一係列行為讓各位下屬驚駭。

這已經不能算作是朝令夕改了。

百裏天尊一向心無旁騖,一往無前,從未如今日一般反複無常過。如果到這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百裏雅想幹什麽的話,就是白活了這些年月。

百裏雅並不是要讓塗山夫人的屍體栩栩如生,以供他日日觀瞻悼念。

而是……要讓她活過來!

今日巨變頻生,百裏雅變化叵測的心思也讓人疲憊不堪。好在能投其所好,總比無腦昏碰來得強。

“尊上,”有人低聲進言,“真正想要複活塗山夫人又何須舍近求遠,嚐聽聞九尾狐族的心頭血可活死人,肉白骨。不若放手一試,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有人進言就有人執行。今日被捕獲的塗山狐族數以百計,作為原料藥材隻多不少。說是遲那時快,已經有兩隻被打回原形的九尾狐被提了上來,壓在棺槨邊緣。

與百裏雅可怕的目光一對上,大限將至的九尾狐發出淒慘尖銳的嘶鳴。

“尊上饒命!九尾狐心頭血並不能……”

“啵——”的一聲響,一道劍氣不由分說地從後背刺入前胸。

滴滴紅色**流出。

百裏雅收回劍氣,沒了堵塞之物,鮮血從心髒中噴出,淋了炎螢滿身。被取心頭血的九尾狐頭耷拉下來,像是血盡而亡。

周遭如死一般的寂靜,連哀嚎聲亦不可聞。

良久,百裏雅的目光轉向了另一隻瑟瑟發抖的九尾狐。

後頸被一隻手捏住,眼看自己也將被放血而死,九尾狐的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崩潰。

“魔尊!九尾狐的心頭血若要想活死人、肉白骨,旁係無用,強逼無用。須得至親自願犧牲自我,奉獻靈力進行滋養……”

它不敢說出口的話是,外界對九尾狐心頭血的作用誇大其詞,懸乎其懸。好像無所不能,華佗在世一般。事實上,若真有這般奇效。九尾狐就會成為行走的救命仙丹,哪裏還活得到如今盤踞一界的豐盛程度?

但眼下為求活命,也隻能讒言陷人,委屈國主跟公子了。

誰讓他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狂妄自大地害了整個塗山上下?

百裏雅沉吟:“至親啊……”

正好一家人都在,大家趁此機會團聚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吧。

各位界主都是有眼色的,知道接下來是百裏雅的家事,便非常識相地散開了。

塗山氏一族身為神之後裔,在水草豐美的地方養尊處優已久,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自己身為被關在籠中的狐狸的悲慘命運。

自上次家宴之後,塗山一家人又難得齊齊整整地聚在了一起。

當然是以或死、或傷、或殘、或躺、或站的方式。

炎螢的棺槨靜靜地躺在廳堂的中央。

百裏雅微笑道:“各位至親遠道而來,奔波勞苦,在下章待不周,心中慚愧之至。”

好像大家正坐在宴席上賓客盡歡。

而非隔著籠子說話。

客套話雖如此,百裏雅手上卻紋絲不動,半點將各位“至親”從籠子中放出來的行動也沒有。

哪怕是塗山一家心知必死,也為百裏雅的舉動所迷惑,不知道他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對百裏雅發起攻擊者非死即殘,投降者盡數被囚禁,掀不起風浪的低階狐狸則被四處驅逐,成為孤家野狐。

塗山一族幾乎被他連根拔起,不過是手上一枚隨時可以捏破的危卵。

既然如此,又何須對他們麵上客客氣氣?

塗山霞星突然道:“姐夫,父母昏聵,兄長糊塗,塗山不知天高地厚,還請姐夫既往不咎,饒了我們性命。”

這聲“姐夫”一出口,其他的幾人都瞬間愣了愣。

大家都心知肚明百裏雅此前並未與炎螢舉行婚禮,拜過天地,僅僅是默認她住進了自己的宮殿,喚她一聲“塗山夫人”。

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霞星大著膽子,姑且猜測百裏雅對姐姐還留有幾份恩情,否則也不可能將他們的性命留到現在。

兵行險招,劍走偏鋒,這也是她向姐姐學習而來。

塗山國主頃刻之間便轉換了思維,壓住心頭巨大的恐懼,強顏歡笑道:“隻要百裏天尊吩咐,我塗山一族定當赴湯蹈火,全力以赴。”

百裏雅搖頭:“赴湯蹈火倒是不必。不過要委屈各位至親自願獻出心頭血,使炎螢複生。”

話音一落,幾位企圖斡旋的至親陷入了沉默之中。取九尾狐心頭之血,也不比上刀山下火海來的更簡單。

稍有不慎,便斃命於頃刻之間。

更何況,這古老方法隻存在於傳說之中,就連他們本身都未曾嚐試過。

想來心頭血澆灌複生是一種成功率極低,一種美好的願望。而百裏雅竟然要為了這個傳言,手刃他們的性命。

他之所以會將他們一家團聚於此,應當是做好了一隻不行殺兩隻,兩隻不行殺三隻的準備。

一直殺到再無血可取,死而複生的願望才會徹底破滅。

塗山重明雙手握住了籠子的欄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百裏雅,炎螢已經死了!”

百裏雅緩緩轉過頭來看他。

霞星害怕百裏雅突然發難,連忙拉開重明,擋在他的身前,“姐夫……”

塗山霞星在被捉拿時沒有怎麽抵抗,隻不過發飾微亂,平添一點可憐兮兮的動人姿色。

“姐夫,姐姐芳魂已逝,霞星願為奴為婢,代替姐姐照顧姐夫餘生……”

霞星的話點醒了塗山二老。

炎螢雖然死了,但霞星還在。

同樣都是女兒,隻要霞星能夠討得百裏雅的歡心,讓百裏雅甘為裙下之臣,一樣是塗山女婿,換湯不換藥。

他自然會與塗山化幹戈為玉帛,危機迎刃而解。

霞星與炎螢一母所生,容貌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雖不及炎螢那般帶有攻擊性的波濤洶湧,也是一位前凸後翹,飽滿欲滴的小美人。

更兼年紀較炎螢略小上幾歲,身上還殘留一絲若有若無的稚氣,配上她聲聲慘切的呼喊:“姐夫,姐夫……”

晃眼一看,竟當真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為炎螢複生。

百裏雅緩步踱到了鐵籠前,以隨身匕首外鞘挑起了霞星的下巴。其他三人都異口同聲地保持了緘默,避免打破這來之不易的曖昧氣氛。

霞星身軀微微顫栗,配合地抬起了頭。

冰冷的武器抵在少女柔軟的肌膚上,極軟與極硬的碰撞帶來強烈的違和感。晶瑩潔白的臉頰滲著細汗,一雙秋眸中水光瀲灩,像極受了驚的小鹿。

麵如雲霞,眼如星辰,擔得上霞星這個好名字。

“小妹妹,”百裏雅的語氣聽來很柔和,“你說父母昏聵,大哥糊塗。你對今日變故渾不驚訝,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

霞星長長的睫毛相互碰撞,掛上點點雨露,像極了炎螢臨死之前的模樣。

“在……在上次宴會之後。”

在上次宴席之中,霞星見百裏雅對炎螢百般疼愛,當時心中不悅,怒而離席。之後她與國主夫婦及重明大吵一架,埋怨他們偏愛炎螢,葬送了自己的終身幸福。

見霞星悶悶不樂,情緒低落,他們苦勸無法,便向她稍微透露了一二。

“製服百裏雅,消除神界心腹大患,此等巨大功果足以使塗山一族飛升十人。是時六界青年才俊,皆是你囊中之物。”

百裏雅收回手,仰天大笑起來。

這世上聰明的人太多,天真愚蠢的人太少。

沒人知道他是在笑什麽。

本能地覺得危險,霞星自知失言,“姐夫,我……”

“小妹妹國色天香,做姐夫的自然要為你終身大事考慮。”

百裏雅坐下,漫不經心地抽出匕首,刀麵反射出他冷然的雙眸。

“我手下有幾位界主尚未婚配,界主之下亦有下屬。高矮胖瘦、老少美醜都是有的。夫婿們各花入各眼,想來小妹妹一定會喜歡。”

幾人聞言大震。

霞星想嫁的人是風采無雙的百裏雅,哪裏是什麽良莠不齊的下屬,她一時慌了神,駭得連哭都忘了,“姐夫,霞星年紀尚幼。隻想隨侍父母左,不欲出嫁……”

“來人,”百裏雅不冷不熱地道,“放小妹妹出來,賜座。”

霞星以為英雄難過美人關,鋼鐵百煉成繞指柔,百裏雅終究還是對自己動了憐愛之心,當然要矯揉造作地淒哀一番,嫋嫋娜娜地不敢就座。

身旁的侍從們得了百裏雅的示意,兩邊將霞星按住,幾根黑綾綁住了眼和手,將她困在了一方椅上。

“百裏雅,你要做什麽?”重明語聲急促,“炎螢……她屍骨未寒!”

霞星摸不準百裏雅的性子,也不知道平日裏姐姐是否也對他奇怪的癖好多有逢迎,隻得軟綿綿地求他,“姐夫,霞星什麽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