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表哥相助
工部局女中從建校以來,飯堂從來沒這麽熱鬧過!盆碗紛紛落地的“叮當”聲,桌椅板凳成排被推到的聲音,女孩兒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一時間都混成了一片!
我們的雲珂公主,正左、右分別一手拎著一個女孩兒的頭發,站在一張飯桌上優雅地轉著圈。“陪著”雲珂轉圈的那兩個女孩兒別扭地弓著身子,歪著頭,眼淚和鼻涕啪嗒啪嗒地掉在桌上,雙手胡亂地揮舞著。
桌子周圍那就是更熱鬧了!膽小的女生躲在角落裏驚恐地看著,膽子大一點兒的就圍著桌子來回踱步,舉著雙臂生怕上麵的三個同學一個站立不穩都摔下來!還有三三兩兩好事的幾夥,正在對雲珂和那兩個女生,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什麽。
而此時的雲珂,轉著轉著,表情由痛快,逐漸變得茫然。唐瑤站在“舞台”下麵,雙手抱著被菜湯浸濕的頭發,隻是在仰著頭一直看著雲珂,不停地抽噎,不停地流淚,還有不停地跺著腳,已經哭不出聲了。雖然都沒什麽用。
“李教督來啦——”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飯堂裏麵的女生們立刻都像退潮般閃退到了屋子的四個角落,隨即,飯堂逐漸安靜了下來!而唐瑤則就是那個退潮後,還沒有找到貝殼躋身的小螃蟹,一時也知道該怎麽辦!最後,索性一下子蹲到了雲珂站著的桌子下麵。
“……雲珂!你……你給我下來!”
一個身著黑色西裝、打著誇張大藍色領結的中年胖男人,瞪眼指著雲珂。雲珂瞟了一眼門口這個吹胡子瞪眼的李教督,兩隻胳膊一聳,手裏抓著的兩個女孩兒,順勢就被扔下了桌子。在兩聲慘叫後,雲珂自己倒也是爽利地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桌子下麵的唐瑤,此時看著雲珂垂下來的兩條小腿,心裏總覺得自己好像不是那麽夠義氣。
“你這……這簡直成何體統啊?!快給我從桌子上下來!你眼裏還有沒有一點兒規矩廉恥了?!”李教督氣得兩撇胡子翹得老高,拿著教鞭狠狠敲了一下飯桌!
雲珂梗著脖子,昂起頭,絲毫不為所懼。倒是,桌子底下的唐瑤被李教督剛才那一下子教鞭,嚇得渾身一激靈!
這時候,之前和雲珂在南市弄堂裏因為唐瑤有過節的蔣芳君,捂著腦袋爬了起來,跑到李教督麵前,無比委屈地哭訴道:“嗚嗚……教督!她瘋了!嗚嗚……我的頭發被她拽下去好多啊……”
李教督看著眼前這個校董的千金,心裏叫苦不迭,到底該怎麽收場,她叔叔更是得罪不起啊!無奈之下,李教督對周圍的其他學生們又撒氣似地吼道:“啊呀……這……來人!趕緊把她扶到一邊去!看什麽熱鬧?!都出去!”
這時,雲珂斜眼瞪了一眼蔣芳君,冷笑了一聲,還故意當著她的麵拍了拍手,拍掉了手上的幾縷頭發,然後這才跳下了飯桌。
“您看她啊——”蔣芳君被雲珂這麽一氣,更是死活不走,在李教督麵前耍起了無賴。
李教督看這位大小姐鬧個不停,吼了勸了都沒用,急得回身隻得用教鞭指著雲珂,厲聲道:“雲珂!你跟我回訓導處好好反省!”
雲珂看出了李教督這是拿自己脫身了事,心道怎麽可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跟著走了?那在旁人看來也就真說不清誰對誰錯了。索性都已經鬧得翻了天了,那還不如當麵說清楚。
想到這兒,雲珂立刻橫眉立目盯著李教督:“您為什麽不問緣由!”
“我……我自然是要調查清楚!這不是你該問我的!但是你那——”
“那就在這裏讓蔣芳君說清楚!”雲珂抱著肩膀,順口噎住了李教督的話。
陪著蔣芳君一起被打的另一個女學生,這時也湊到李教督的身邊,又張牙舞爪地吼了起來:“你惡人先告狀!打人還頂撞教督!……”
李教督急忙先捂住了自己頭頂的假發,生怕這個女生“誤傷”到自己。這時,訓導處的其他老師們也趕到了飯堂,李教督這才有了底氣,立起了威風。
“好啦!都給我住嘴!都給我去訓導處接受處罰!快走!”
蔣芳君見後來的老師之中有和自己父親熟識的人,生怕再把事情鬧大,回家再受一遍父親的責罰,於是,悻悻地拉著同伴先走了出去。臨走時還對雲珂放下了狠話,毫不把在場的所有老師放在眼裏。
“雲珂你給我記著!我會讓我叔叔收拾你的!”
這話一出口,不光是桌子下麵的唐瑤,就連在場的老師們聽了也是麵麵相覷,臉色微變。
但是,雲珂可不怕,佯裝又舉起了拳頭,嚇得對方急忙奪門而出。雲珂冷哼一聲,長出了一口氣,心裏反倒覺得舒坦了踏實了一些。雲珂環顧了一下飯堂四周,然後淡然一笑,也朝飯堂外走去,經過李教督時,餘光還瞥到李教督抖著手還在不停地點指著自己。
“你,你太不像話了!我這次必須要叫你媽媽來看看你在學校這個混世魔王的樣子!”
一聽到要叫雲素怡來學校,雲珂忽然站定了腳步,背對著李教督,神情惶然。與其說,雲珂是在害怕雲素怡會責備自己,倒不如說,她是在害怕自己會給雲素怡添麻煩。
不該這麽麻煩的,雲姨還要照顧外婆,我怎麽能再添亂呢?況且,我不想解釋為什麽我會在學校裏這麽做。
“我!我不用……”雲珂這句反駁的話,突然有些語無倫次,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麽。
而桌子下麵的唐瑤,此時看到雲珂攥著校服裙擺的雙手,越來越緊,每個指尖都用力得發白!
“教督!都是我的錯!是蔣芳君先往我頭上澆了菜湯,雲珂才氣不過,替我和她們理論的!”
“誰?!你——又是從哪冒出來?”
李教督麵對突然從桌子下麵鑽出來的唐瑤,著實被嚇了一跳!尤其是唐瑤剛才不知是什麽時候,還在地上撿了一個飯籠罩扣在腦袋上,她原本是為了擋住自己被弄得狼狽的發型,可是,看起來,倒更滑稽得像一個漁家女。
“哎呀!反正您抓雲珂,連我也抓走吧!”
“我怎麽做不用你來教!”李教督氣得拍掉了唐瑤頭上的飯籠,用力點指著唐瑤,“你們真是都翻了天了!都給我去訓導處!”
中午,租界假日咖啡廳,二樓隔間。
於素與杜雲相對而坐。於素一身群青色入時洋裝打扮,帽子黑色的帽紗下卷得很低,可是卻絲毫不影響,銳利的眼神透穿而出。鬢前依舊垂下那一縷秀發,是唯一不和諧的特色點綴。
杜雲西裝筆挺,嘴邊還是掛著微笑。
“難道真是你說的那個看義莊的老人?”杜雲說著把鬆子蛋糕推到了於素的麵前。
於素手裏飛快地轉著叉子,“砰”的一下!紮在了蛋糕上!長長歎了口氣:“唉——我昨晚偷偷又去過了義莊,還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兩個孩子停在前院,也許今晚就殮了。”
杜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微一皺眉,轉而猜測道:“說來——隻有他嫌疑最大啊,難不成還真是你剛認識的那個小阿弟?”
“現在來看,他的確嫌疑很大。”於素冷冷地說道。
“可是,顧曉春沒有殺他的理由啊?”杜雲也一聳肩,放下咖啡杯。
“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除非昨晚,那個凶手一直守著我們。”於素說完,緩緩抬手,將叉子從蛋糕上慢慢拔出來,盯著叉子尖上那紅色的草莓醬。
“唉——你的這些事真是讓人頭疼,比做手術找血管靜脈叢還頭疼,這大中午的讓我過來,不會就是讓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那是自然。”於素勾起嘴角,抬眼盯著杜雲,“第一步,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我想讓你幫我藏好這具屍體。”
杜雲聽了於素的話,連忙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才滿臉驚訝地低聲說道:“你瘋了吧!我的姑奶奶!你讓我怎麽藏?還第一步,下一步是不是還得讓我還得直接幫你抓住凶手?”
於素也不管杜雲同意沒同意,繼續用半命令的口吻說道:“我會想辦法把屍體安排進你們醫院的,你隻需要幫我照看好就行,目前這具屍體可是凶手唯一的破綻,海沙爺如果沒說謊,那麽這具屍體才是唯一見過凶手真麵目的。”
杜雲聽到這裏,臉上的緊張進而變成了驚愕:“人都死了,見過又怎麽樣?……你的意思是——”
於素點點頭:“我要讓凶手認為這個人也許還沒死,這樣他可能就會想方設法找央娣的父親。”
杜雲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想法欠妥,還是搖了搖頭:“這怎麽可能?按照屍檢報告上的劑量,表明一定是會死的。”
“屍檢報告也是一方麵,俗話說得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個人也會這麽想的,在別人手裏或許不行,但是誰讓我遇到你了啊,租界最有名、最年輕的外科醫生之一。”於素說完,還朝杜雲誇張地伸出了大拇指。
杜雲緊跟著臉色一變,一邊用湯匙點指著於素,一邊緩緩地點著頭:“好啊好啊,於素,你算計到我這兒來了,是吧?拿我當誘餌?”
“杜醫生,您話別說得那麽難聽嘛,這都是為了能讓那些孩子們沉冤得雪啊,滿滿的功德呀!”
“哼!你早幹嘛去了,你到底是為了什麽,你自己都不知道,也身不由己。”杜雲白了於素一眼,略失風度地喝了一大口咖啡,雖然是默許了,但還是不情願地說道,“那我覺得,還是得好好查一查那個海沙爺!”
於素認真地點點頭:“我會派人盯住這個老滑頭鬼的,但是你也要替我盯著點兒醫院裏麵。”
“好吧,我不忙的時候,可以幫你……哎?……”杜雲話說了一半,突然怔了一下,然後滿臉緊張地瞪著於素,“還是覺得不對勁,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想法——”
於素急忙把叉子豎在嘴唇邊,示意杜雲不要聲張,然後悠悠地說道:“從目前的線索來看,這個凶手應該不但精通藥理與巫蠱,他還善於偽裝,心思細膩,甚至身手利落,隻有這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人給做掉,所以,我做了個大膽的猜測,這個人會不會與醫院有關係,畢竟神經毒素這種東西的劑量把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真是這樣,他或許會在醫院露出馬腳。”
“憑什麽是我的醫院啊?再說了,我覺得一個深諳巫醫之道的人,也是可以做到精確毒殺的,接受過現代醫學教育的人不太可能會以那種方式殺人的吧?”杜雲十分不服氣地說道。
於素用開玩笑似地討好說道:“好好好,不管是藥鋪,還是醫院,我都會暗中調查的,我無意冒犯杜醫生您啊,其實都是因為,我隻靠得住你一個大夫。”
杜雲當即也是一陣無奈,真是好理由啊!心想有這麽一個師姐,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既然你也看過了法醫的報告沒有問題,以此推測,下毒時間應該是在昨晚五點到六點之間,等我查明這具屍體的身份後,會再去他活動的區域查問。”
杜雲看著於素,歎了口氣:“那你自己小心吧。”
“非常時期,我不得不這麽做,當那個小姑娘問我,會不會把她滅口時,我真的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於素扔下解叉子,低著頭,眼神裏閃現過一絲冷鬱。
“您於大處長,現在可是局長的紅人,誰敢招惹您啊?!”杜雲佯作恭維地寬慰於素。
“租界警務處蔣佛海已經盯上我了。”於素抬頭看著杜雲,眼睛裏竟然閃過一絲懼色。
看著於素的反應,杜雲突然有些吃驚:“一個行將末路的租界警務處探長,雖說在租界還能呼風喚雨幾天,不過——諒他也不敢對你這個新政府總警局的紅人怎麽樣吧。”
杜雲雖然這麽說,但是不自覺地已經坐直了身子。因為他知道,這個蔣佛海在租界的明暗勢力的確很大,很多各國外商、買辦、工部局不易出麵的事情,都是他從中“和事”,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
杜雲自己就收治過一位被蔣佛海手下殘害過的實業家。當時,那個人被送來的時候,手腳都已經被挑斷了,肚子上有一道兩寸多長、被粗略縫住的刀口。於是,杜雲就讓急診處置室的兩個護士剪開傷口,先查看清創,可還沒等杜雲準備完,忽然就聽到身後的處置室裏傳來了幾聲護士驚恐的尖叫!聞聲趕到的杜雲,隨後便看到了至今都令他頭皮發麻的一幕!隻見從昏迷病人肚子的刀口處,竟然窸窸窣窣地鑽出了成群的蟑螂來!
“你是知道租界這些人的手段的,而且就在今早,他已經向我發出了挑釁。”於素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杜雲身體微微前傾,低聲對於素說道:“那,會不會這件事,是他在指使這一切?”
於素不置可否地頹然一笑,歎了口氣,拿起叉子,又吃了一口蛋糕。
杜雲真誠地看著沉默的於素,認真地說道:“於素,我們是朋友,也曾經算是同門,遇到什麽事,我都會盡量幫你的。”
“難道你就不怕我有一天,變成另外一個人?”於素故意詰問道。
“我當然不怕。”杜雲的眼神裏,突然閃過一絲難掩的鋒芒,隨後,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我說過,你的身份,我不感興趣,而我的身份也早被你調查個底朝天了,所以,你還有什麽不能相信我的呢?師姐?”
於素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果然是心理學高材生,我可不敢說,能把你查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幾年……算了,過去的就都過去吧!”
杜雲一愣,然後整個人又謹慎地向後遠離於素,默默地低下頭。
“其實是——因為,我怕自己露怯呀。”於素說完,看著杜雲,停頓了兩秒鍾,然後“撲哧”一笑。
聽了於素這句諱莫如深的補充,杜雲也像是聽明白了什麽,瞬間鬆懈下來了一樣,抿住嘴,無奈地搖頭笑了起來,將視線投向窗外。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就不怕你那個表妹,責怪你把她的兩個朋友推進了我這座火坑?”
“你是怕我那個永遠黑著臉的小姑夫吧?”杜雲聳聳肩膀苦笑了一下,長歎一聲,“我是真怕啊——,一開始隻是想讓你幫個忙而已,誰知道你今天找我來了反將一軍……我也怕我那個謹小慎微的姨夫,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瑤瑤這麽在乎兩個外人,她平時在學校雖然很受男孩子喜歡,但是真正和家裏人提起的朋友,隻有雲珂和顧曉春,很難相信,他們才是認識了兩天而已。”
於素捋著鬢角邊的那縷頭垂發,望向窗外:“那個叫雲珂的小姑娘,真的不簡單,我也很喜歡她。”
下午,工部局女中訓導處李教督的辦公室外。
雲珂和唐瑤已經在門外麵站了快兩個多小時了,課也不讓上了,當然,這也是雲珂頂嘴的結果,最後,口幹舌燥的李教督實在是說不過雲珂了,就惱羞成怒要兩人在門外好好反省!這會兒呢,趁著李教督出去,雲珂躺在門口回廊的長凳上,小睡了一覺。唐瑤則緊張地東張西望,像是在為雲珂把風。
雲珂頭枕著胳膊,閉眼說道:“……我說你累不累啊!和我躺下一起睡會兒!難得不用去上課。”
唐瑤走到雲珂身邊,俯身小聲撒嬌似地說道:“雲珂——,我們怎麽辦嘛。”
“什麽怎麽辦?你爸還能吃了你不成!”
唐瑤雙臂倚在長凳回廊的欄杆上,墊著下巴,噘著嘴說道:“他知道我敢在學校打架,除了罰我,還肯定會停我的零用錢,沒有零用錢,我怎麽買戲服,改戲服,沒有戲服,我怎麽演戲,我演不了戲,怎麽試戲,不試戲怎麽被演藝公司看中,看不中,我還怎麽當電影明星……”
“哎喲喲……我的唐大小姐,你真是心深似海啊!不至於給您委屈成這樣,天塌了一樣似的,你唐婉轉世嗎?這讓人心疼得,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啊——”
聽著雲珂搖頭晃腦,最後幾句滿腹悲情的吟唱,唐瑤一臉認真低頭問躺在欄杆下麵的雲珂:“唐婉是誰?哪個公司的?沒怎麽聽說過啊?演過什麽片子?”
“當明星,文化修養也是要精進的,好嘛?”雲珂說著睜開眼,看著頭頂上唐瑤可愛單純的表情,忍俊不禁。
“哎呀!先不管唐碗唐鍋的,我們……要不要向蔣芳君低個頭……”
“你說什麽?!哎喲!”雲珂騰地一下就躥了起來,由於太衝動,頭還撞到了欄杆上。
唐瑤急忙蹲下幫雲珂揉著青紫的額頭。
“憑什麽蔣芳君能回去上課?!我們倆就得在這兒站著!她爸校董很了不起嗎?”
唐瑤另一隻手立馬捂住了雲珂的嘴:“哎呀!我的大小姐,你小聲點兒!”
雲珂輕輕掰開唐瑤的手說道:“……反正打一架,我現在挺舒服的!”
“就算你不怕她爸爸,她叔叔你不知道是誰嗎?”
雲珂翻了個白眼,反問:“誰還沒個親戚?!又不是小孩子打架告狀!幼稚!”
唐瑤連連搖頭,謹慎地四處望了望,才繼續說道:“她叔叔是租界警務處的探長蔣佛海啊!”
“……所以,很厲害嗎?”雲珂跳到欄杆上,還是一臉不屑。
“你在租界長大怎麽能不知道他呢?!”
“可能我家住在租界邊上吧,我從小就是養養花,遛遛二黃,撈撈河鮮,我家小樓周圍和南市才是我玩耍的地方。”
唐瑤歎了口氣,像是要恐嚇雲珂似地繃起臉說道:“這個蔣佛海,在租界黑白通吃!可是一霸!”
“我從小到大在我家小橋下麵撈的王八還不少呢!”雲珂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緊咬了一下嘴唇,然後冷哼一聲:“哼!那又能怎麽樣?租界洋鬼子那一套眼看就不靈了!你忘了?我們也可是認識滬西總警局的人噢!”
唐瑤轉了轉眼珠,這才明白了雲珂說話怎麽還這麽橫。但是一時,唐瑤也犯起了嘀咕,到底於素和自己表哥杜雲的關係可不可靠呢?
“你是說……於處長?”
“是啊!所以說別擔心!”雲珂說著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唐瑤鬢角的柿子皮,“你看看你,擦腦袋也沒擦幹淨,柿子皮跟戴了花兒似的!”
“那倒還好……”唐瑤稍顯安心地點了點頭,慢慢坐了下來,突然!又一臉好奇地對雲珂問道,“那你給我說說,昨晚你們到底遇到什麽了?於素厲不厲害?!”
“你確定自己不會害怕得做惡夢?”雲珂調皮地把手帕扔在了唐瑤腦門上!
“那……”唐瑤拿開手帕,表情既期待,又害怕,“那你就說得不嚇人一點兒嘛。”
“說給你聽,對你來說,也隻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罷了。”雲珂說著跳下欄杆,抬頭望向陰鬱的天空。
隨後在唐瑤再三的軟磨硬泡下,雲珂還是把昨晚和於素怎麽下地洞,簡單說了一遍。聽得唐瑤是時而緊張時而害怕。兩個人在外麵,一時聊得起勁兒。
“……你們兩個幹嘛呢?!”
不知什麽時候李教督已經回來了。
雲珂呲著牙,擋在唐瑤麵前:“沒幹嘛啊?等您消氣了,好放我們回家去。”
“想得美!”李教督依次點指著雲珂和唐瑤,“我告訴你兩個!我們已經給你媽媽的醫院,還有你爸爸的店鋪打了電話了!一會兒放學!等他們來了,我再好好收拾你們!”
唐瑤一聽李教督要請家長過來,立刻又急得想哭,抓著李教督的袖子就不鬆手:“啊?教督,對不起啊……您能不能別叫我爸爸來啊——”
“唐瑤同學!我警告你啊!好好想想怎麽擺正承認錯誤的態度,還有把你怎麽看到雲珂鬧事的經過都說清楚!……快給我鬆開!這……這成何體統!”
“唐瑤別鬧了……啊!對不起!”
就在李教督正想想脫唐瑤時,雲珂走過去佯裝去拉唐瑤,結果緊跟著假裝一個踉蹌,一揮手準去無誤地打掉了李教督頭上的假發!
“哎!你們!……”李教督一摸光禿禿的頭頂,來不及斥責雲珂,慌忙低頭去撿假發。
雲珂抱著肩膀低頭看著李教督問道:“您為什麽不處罰蔣芳君?!”
李教督抬頭一瞪眼:“雲珂!你這什麽態度?!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成績好,就可以為所欲為!欺負同學這種行為是極其惡劣的!”
“李教督!麻煩您先過來一下。”
幾個人正爭執著,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唐瑤見來人是雲珂所在的甲班的張老師,立刻跑到張老師身邊,拉著張老師的胳膊又是一番死纏爛打起來。
“好好,我知道……”張老師簡單安撫了一下唐瑤,然後便急忙朝李教督使了一個眼色。
李教督看張老師神情略顯慌張,這才扣好假發,走了過去。
隨後,雲珂就看到張老師湊到李教督耳邊低語了些什麽,李教督的臉瞬間由威信滿滿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