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血衣
“這事說來話長……”
迎著河風,這位白鬢老人回憶起幾日前的一件怪事。
前些日子村西寡婦被人殺害於家中,屍首不翼而飛,隻留下一件腥紅血衣。寡婦遇害前一日,曾有人看到林月梅奶娘李秋荷曾與其發生口角,因此認定李秋荷殺害了寡婦,再將屍體轉移它處秘密掩埋。
聽到這裏,林月梅冷眉倒蹙,問村長寡婦屍體在哪?村長搖頭,竟說屍體還沒有找到。林月梅就更加奇怪了,追問,“我奶娘承認了嗎?”
“那倒沒有,不過除了她還能有誰呢?”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怎麽就能確定人已經死了?再者就因與死者發生過爭執就斷定我奶娘是凶手會不會太草率?”
“這……”
一時之間,村長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寡婦家在何處,那件血衣又在何處?”
村長挪身,“我現在就帶你們去。”
眾人跟隨村長向寡婦家移去,半路時遇到一條骨瘦如柴的大黃狗,它擋在路中央衝著路人亂吠,就算用石頭打,棍棒恐嚇它也不肯離去。見事出蹊蹺,林月梅便向村長詢問,當村長說狗主人是遇害的寡婦時,一下引起林月梅的警覺。
這隻狗會不會知道寡婦下落,故來引路?
“追上去看看。”
眾人按跡循蹤,跟著黃狗來到一處墳塋前。隻見黃狗前爪用力挖著墳土,並時不時地衝著眾人哀叫。經詢問得知,墳塋裏埋的是村裏一沒有子嗣的孤寡老人,而不是生死不明的寡婦。
“是不是挖開看看就知道了。”
“挖開?”村長慌忙擺手,“這恐怕……”
馬永年用了一個眼色,那幾名強壯的官兵掄起膀臂,一炷香的時間就將墳塋挖了個底朝天。棺材蓋打開後,眾人皆驚,長眠於此者果真不是寡婦,而是一個瘦骨嶙峋,白鬢稀疏的老太婆。
“奇怪……”
再看看那隻黃狗就更奇怪了,因為它跳入土坑中繼續向下挖著土。
難道?
林月梅近前細看,登時一驚,因為墳塋底部竟露出一條人的手臂來。幾名士兵立即跳下土坑,將這具掩埋在墳塋底部的屍體挖出。
村長心驚肉跳,“是寡婦,是她沒錯。”
林月梅看出端倪,“這個老人是何時入的土?”
村長回答,三日前。
林月梅追問,“寡婦是何時出的事?”
村長回答,也是三日前。
如此,了然。
林月梅彎腰觀察寡婦屍首,“是誰挖的坑?把人叫過來。”
半柱香時間村長就帶著兩個男人來到墳塋前,看到寡婦屍體被挖出時各個麵色慘白,一副心虛相。林月梅認出這二人,在河邊浸豬籠時他們也在場。
與此同時,大黃狗躥到其中一人身上,撕咬起來。
“就是他們害死了寡婦,並將屍體掩埋在棺材之下,再嫁禍給我奶娘。”
馬永年命令,“抓住他們。”
那二人見事情敗露,嚇得尿了褲子,相繼跪倒在地上。後經審問得知,他們貪圖寡婦美色,趁夜潛入寡婦家裏,因寡婦大喊大叫遂將其殺害,與村中老人一同埋在墳塋裏,企圖掩蓋真相……
奶娘家。
林月梅緊握著奶娘那隻蒼老的手,淚水在眼眶裏不住打轉。
“奶娘,月梅不孝,讓您受驚了。”
奶娘也緊拉著月梅的手,欣笑,“我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林月梅搖頭,“是月梅不好,我向你保證,以後會常來探望你。”
“好孩子,奶娘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馬永年會意回避,其餘人也陸續離開,隨後屋子內就隻剩林月梅與奶娘二人。
“奶娘,你想和我說什麽?”
奶娘撫摸林月梅的手背,微笑,“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我不是你親娘,但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女兒,所以看在奶娘的份上,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
林月梅看著眼前這張蒼老的麵孔,點頭,“奶娘的話我都聽。”
奶娘點頭,“我聽說你在國外學的是洋仵作?為的就是要給你娘蘇素報仇是嗎?甚至不惜嫁給一個傻子……。奶娘隻想勸你一句,你可千萬不能苦了自己啊,我寧願你自私一點別想著報仇。”
“我爹來找過你吧?”
“他什麽都沒說,是我自己想問你。”
如果不是林丞說了什麽,奶娘又怎麽會知道的這麽詳細。雖然心知肚明,但林月梅沒有戳穿,畢竟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奶娘你放心,我不會苦了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
傍晚時分,林月梅辭行。
村長帶著一些村民前來餞行,以表感謝。如果不是林月梅的出現,他們恐怕就真的做了糊塗事,錯怪的好人。
“村長,我奶娘就麻煩您了。”
“說來慚愧,之前還把她當成凶手,險些做了錯事,不過請你放心,我一定將功補過,幫你好好照顧她。”
“謝謝。”
登州,黑夜拉開帷幕。
馬永年剛到司令府就被馮彪叫進房中,聊起迎娶林月梅之事。馮彪什麽性情馬永年深晦,這些年每到一處馮彪都要娶一房姨太太,凡他娶進家門的女人各個不得善終,光是被玩弄致死的就不下三人,因此他是真的不想看到林月梅毀在馮彪手上,便故意提及林月梅做洋仵作的事,就是想上馮彪打消這個念頭,可結果適得其反。
“老子什麽樣的女人沒碰過?但這洋仵作卻是頭一回,一想起那女娃子**翹臀的模樣,我這心裏就癢癢得很,這一晃都過去好些天了,我好歹一司令不能就這麽被他們晾著吧,明天你再去給我問問,實在不行就把人直接給老子搶過來。”
“司令我……”
“怎麽?不願意去?”
“沒有……”馬永年欲言又止,“就按司令的吩咐辦。”
一炷香後,林家大院。
林月梅孤零零地坐在石凳上,回想著青山寺裏解簽和尚的那番話,想了好久也不解其中道理,“一麵貴人一麵仇,此為福來也為禍?到底什麽意思?”
“小姐。”
阿饒跑過來,說,“馬副官想見你。”
“他見我?”林月梅微蹙眉,“那就讓他進來吧。”
隨後健碩筆挺,輪廓硬朗的馬永年昂首闊步,踏入林家大院,筆直地定在林月梅眼前。
“馬副官,深夜至此有何貴事?”
馬永年言語誠懇,“我是來給你報信兒的。”
林月梅不解,“報信兒?”
“林姑娘你……先暫時離開登州吧,我知道這樣說很唐突,可我沒有別的辦法。”馬永年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此刻的行為,或多或少會有些尷尬。
林月梅看出眉目,含蓄一笑,“是馮司令吧?”
“他讓我明天來提親,你若不從,就……”
林月梅又是一笑,“搶人不成?”
馬永年點頭,“是的。”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去告訴你們司令?”
“因為……”馬永年言語躲閃,“姑娘很像永年的一位舊人。”
“謝過馬副官,但我還不能離開登州。”
“可是……”
有些話不易說得太透,馬永年能做的就隻有這麽多。
“馬副官請回吧,人多眼雜。”
“你……且珍重……”
昂首闊步而來,卻要低頭碎步而去,馬永年心裏悲感萬千。一句沉甸甸的珍重,為他們短暫的相逢畫了一個殘缺的句號,到了明日必兵戎相見。
馬永年走後,強忍著委屈的林月梅終於落了淚。慌亂也悄然占據心房,擊垮了她所有堅強的偽裝,又如一道旋渦攪亂了心。
如果明日馮彪真的來提親該怎麽辦?
他有錢有勢,拿什麽對抗?
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遭殃的卻是父親,若真屈身卑嫁她又不甘於此,到底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