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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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不小心,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給你道歉有用嗎?”

滿車哄笑,也有人勸道:“少說兩句吧,小孩子不懂事。”

公交車急刹,林梵剛起了一半的身子,順勢又要摔回去,肩膀一緊她被提了起來。林梵抬頭看到個少年,連忙抓住旁邊的扶手:“謝謝。”

“英才路到了,下車的旅客請注意。”

少年把書包甩在肩膀上,下了車很快就沒影了,林梵抱緊柱子看著車玻璃上的倒影,咬緊了牙。車廂內依舊熱鬧,那個中年女人和懷孕的女兒開心地討論著一天的所見所聞。

林梵抿緊了嘴唇,她不能惹事,也惹不起。

第二天膝蓋就腫了,一瘸一拐到教室,林梵低著頭徑直往座位走,她的位置在倒數第二排。

“林梵?”是個男生聲音。

林梵回頭,高瘦的少年走了過來:“你的卷子。”

“謝謝。”

林梵接過試卷往座位走,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你叫什麽?”

少年回頭指了指自己:“我嗎?”

林梵點頭。

“許州。”

“昨天謝謝你了。”

許州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林梵走到座位坐下,從書包裏取出書。

“剛來就搭訕班長,臉皮真厚。”

林梵抬頭看過去:“我不是聾子,你們的聲音很大。”

斜前方聚在一塊的三個女人撇撇嘴分開了,其中的一個就是林梵的同桌。

昨天林梵沒注意班裏同學,若非昨晚許州在公交車上幫過自己,林梵也不知道他是誰。

早上的課結束,林梵收拾東西要去餐廳。電話響了起來,來電是秦峰,林梵略一猶豫接通:“喂?”

“中午有時間嗎?”

林梵看手腕上的表:“兩個小時。:”

“我在你學校外麵。”

“好。”

昨天秦峰說要她幫個忙,不知道要幫什麽。

五分鍾後到學校門口,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不遠處,車窗半開露出男人的臉。

他在抽煙。

林梵快步跑了過去。

麵前的陽光被擋住,秦峰回頭看到林梵,按滅了煙頭。

“上車。”

林梵多看了一眼秦峰,繞到副駕駛上車。

他刮了胡子後至少年輕十歲,硬朗的五官線條襯托出英俊。

林梵拉上安全帶:“我隻有兩個小時,下午還要上課。”

“嗯。”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林梵從包裏摸出卷子看,順手拿了早上沒吃完的包子。

秦峰視線掠過來:“馬上請你吃飯。”

“不用了,你是什麽事?”

林梵開始一心兩用地做題。

“我有個朋友被害了,案子一直沒破。”

林梵停住筆,被包子噎住了。

前方是紅燈,秦峰踩下刹車取了一瓶水擰開遞給林梵,黑眸落到她身上:“你能看到靈魂,我想讓你去看看,她還在不在。”

林梵灌下半瓶水,咽下包子:“不一定能看到,我這個陰陽眼不靈。”

秦峰收回視線。

車廂內寂靜,有些尷尬,林梵小口把剩餘的水喝完。

她不是很喜歡這個人,脾氣很硬,不好相處。

林梵繼續看題。

半個小時後車子進了高檔小區,秦峰下了車。

林梵連忙把試卷塞回書包,下車關上車門跟上秦峰。

車庫在負一樓,需要坐電梯上去。

到了五樓,電梯門打開他走了出去,一梯一戶。

秦峰拿出鑰匙開門,林梵觀察四周,樓道很幹淨。

突然涼氣撲麵而來,林梵忍不住打了哆嗦:“這麽冷。”

秦峰聞言回頭:“冷?”

林梵點頭,隨即揉了揉鼻子,探頭往房子裏看了一眼:“什麽味?”

“進來吧。”

秦峰走進去把鑰匙扔在玄關桌子上,動作嫻熟。

這是他家嗎?

林梵走了進去,那股怪味更濃鬱,她捂住鼻子。

“是血腥味嗎?”

房子很大,裝修也漂亮,就是冷,是那種沁人心脾的冷。

“不是血腥味。”

客廳有巨大的落地窗,房間內井井有條,照片牆上應該是房主,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林梵走過去,最後有一張秦峰和她靠在一起的照片。

“你女朋友?”

“我妹妹。”秦峰推開了一扇門,“這邊是臥室,也是第一案發現場。”

臥室門打開,那股味就衝了出來,林梵捂住鼻子。

“怎麽了?”秦峰回頭,有些緊張,“有什麽?你看到了什麽?”

林梵搖頭:“沒看到,就是有股很大的味道。”

“味道?”秦峰濃眉緊蹙,“你能聞到?”

“腥臭。”林梵走到房子另一邊深吸一口氣,才快步走向臥室,房間主色調是白色,很幹淨,但是血腥味和臭味很明顯,林梵繞著房子走了一圈,最後在衣櫃前停下。

伸手就要開櫃子,秦峰臉色變了,快步過來攔住林梵的手,遞給她手套。

他看著林梵,目光很深:“你發現了什麽?”

“味道的源頭在這裏。”

秦峰盯著林梵:“你是聞出來的?”

林梵點頭,戴上手套:“怎麽了?”

她目光幹淨,不像謊話。

“沒什麽,你開吧。”秦峰走到門口,急躁地取出煙盒,咬了一支煙偏頭點燃。他深深吸了口煙,尼古丁讓他的情緒稍緩。

秦羽是被開膛取心,屍體倒在櫃子旁。

他拿下煙,搓了一把臉,咬著牙,半晌才鬆開拳。

衣服被翻得亂七八糟,警察搜證或者是死者家人過來翻看,一切都有可能。味道根源在這裏,林梵回頭看了眼秦峰,他脊背挺得筆直。

林梵繼續翻櫃子,感覺越來越臭,拿掉一條圍巾,一個東西掉在地上。

林梵彎腰去撿,那是一個符,紅字痕跡露出一角,十分刺眼。

“秦警官。”

“什麽?”

林梵拆開符,黑色粉末散落,她連忙把符合上:“有東西,符,你妹妹的嗎`?”

這是臭味根源,展開更臭。

手上的東西被拿走,秦峰蹲在她麵前想要拆開,林梵說:“有沒有袋子?”

“幹什麽?”

“把灰燼倒出來,我想看看符上的字。”

秦峰看了她一眼,起身快步到客廳,從抽屜裏拿出幹淨的紙,拆開了符。

紙是黃色,血腥味很濃,林梵拿起來聞了聞差點吐出來。她臉色難看放下紙,回頭就對上秦峰深邃的黑眸:“這是什麽?你懂?”

“不懂。”林梵搖頭,“但是我見人畫過,我們村有個神婆會畫鎮鬼符。”

“鎮鬼符?”

“這個比鎮鬼符更惡毒,估計是用動物血畫的,有血腥味。所以我才問是不是你妹妹的東西,沒人會在房間裏放這麽惡毒的東西。”林梵頓了頓,說道,“有很大的仇恨才會放這個,比如讓人永世不得超生。”林梵翻來覆去看上麵的紙,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這裏麵的黑色灰燼,臭得不同尋常。”

秦峰臉色陰沉,非常難看:“這不是她的東西。”

林梵把東西還回去:“那是關鍵證據了。”

秦峰把符連同黑色灰燼裝進袋子裏,站起來:“這屋子裏還有別的東西嗎?”

林梵看了一圈:“很幹淨,沒有。”

“我送你回去吧。”

車開出了地下室,陽光照到身上。陰冷才散去,林梵摸了摸後頸:“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秦峰視線落在前方的路上,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緊,半晌開口:“我妹妹也是陰陽眼。”

林梵轉頭看他,秦峰嗓音低沉:“我沒懷疑過你。”

二十分鍾後,秦峰停車。

林梵也要下車,秦峰示意她坐回去:“等五分鍾。”

“有事嗎?”

他關上車門大步朝路邊走去,林梵看看表,已經下午一點多了,估計沒時間吃午飯,要不去路邊買個包子?

很快秦峰就回來了,車門霍然拉開,冷風灌進來,林梵抬頭,帶著麥香味的袋子就塞進了她懷裏。

“欠你一頓午飯。”

“啊?”

“有時間再請你,你去吃飯的話會來不及上課,先湊合著吧,裏麵有牛奶。”

他打開車窗,風灌進來,林梵抱著熱乎乎的麵包:“謝謝。”

車在學校門口停下,林梵背上書包就要走,秦峰看到她衣服上的髒汙:“你等下。”摸出錢包取出全部現金遞給林梵,“今天麻煩了。”

林梵盯著他看了幾秒,揚了揚手裏的麵包袋子:“你不是送我麵包了嗎?勞務費。”

她跳下車,快步走開,很快就沒了影。

秦峰的目光沉了下去,眉尾微動,把錢夾裝回去,靠在座位上點了一根煙,他摸出符紙仔細看著。

電話響了,秦峰把符紙裝回去,接通。

“秦隊,西流河發現一具女屍。”

“我這就過去。”

——

下午有考試,林梵回到教室就一頭紮進書本裏。

大考試接著小考試,後麵的黑板上寫著高考倒計時,林梵忙得飛起。

下了晚自習,林梵是最後一個走出教室,她在想今天看到的那些照片,秦峰的妹妹?是被尋仇殺死的嗎?

外麵很冷,林梵戴上羽絨服帽子,快步走到了公交站牌。

今天的車遲遲不來,林梵有些焦躁,心裏很亂。身邊站了一個人,林梵本能地往旁邊挪,視線一抬看到一個熟麵孔。

“許州?”

許州也看到了她,點了點頭卻沒多說什麽。他穿著黑色薄羽絨服,斜背著書包。

林梵回頭看到另一頭也是同班的人,她們交頭低語,不斷地把視線瞟過來。林梵把話給咽回去,好在公交車很快就到了。

林梵選了後排座位,許州坐在同排的另一邊,兩人隔著一段距離。

林梵有些困,靠著窗戶睡覺,突然胳膊被碰了下,她睜開眼看到許州把一張紙片塞進她書包。疑惑地拿出紙片,看到上麵寫著:“馬上高考了,好好學習。流言蜚語都不要管,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林梵回頭看他,笑了起來,用嘴型說道:謝謝。

許州的耳朵似乎紅了,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窗戶。

許州比林梵早兩站下車,林梵閉上眼繼續睡覺。

突然刹車,林梵撞到了胸口,疼得蹙眉,一邊揉胸口一邊抬頭,瞬間汗毛豎了起來,車燈照亮的前方馬路上有個女人直挺挺地站著。

“師傅怎麽不走了?”前排有人詢問,“停這裏幹什麽?”

“走不了,車出毛病了,我下去看看。”

司機下車,冷風灌了進來。

林梵抿緊了嘴唇,把書包抱在懷裏,站在車前的女人緩緩抬起了頭,蒼白的麵孔在車燈映照下格外恐怖。

車內還有幾個學生,都很焦躁,嘀嘀咕咕地議論著。

“怎麽還不好啊?也不知道幾點能到家。”

林梵和女人對上了視線,明明很遠的距離,林梵卻看清楚了她的臉,是那天把自己推倒的中年女人,濕淋淋的頭發往下麵滴著水。不過此刻的她,恐怕已經不是人了。

發動機響了起來,司機上車:“好了。”

公交車穿過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