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給綠茶女配化妝
沙瑤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麽被帶回王府的,畢竟對於生長在和諧社會的三好青年來說,這種殺人跟砍蘿卜一樣的場麵太過驚悚,以至於剛到王府的那天夜裏做了整宿的噩夢,夢裏她被扛著大砍刀、青麵獠牙的宣靖安一通狂追,最後掙紮之下成功自己把自己踹下了床。
哢吧。
她落枕了。
晨曦籠罩下的忠義王府威嚴寂靜,黛瓦飛簷上薄雪漸消,匯成涓涓細流自簷角滑落,滴瀝清響,東廂房向陽的一角開出一扇軒窗,探出一隻盈盈素手,接了那純淨的雪水,玲瓏小鼻雖凍得發紅,卻仍貪戀般地賞這雪褪春回之景。
如果沒有腦內聒噪的係統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落枕!怎麽會有人在關鍵任務的當天早上把脖子給扭了呢?!】
“你不會說話就別說,沒人拿你當啞巴!”
沙瑤咬牙切齒地回懟,今天就是宣靖安帶她去給綠茶女配林無憂化妝的日子,鬼知道怎麽在這個節骨眼落枕了?!
根據沙瑤的記憶,林無憂手上有宣靖安想要的某樣東西,故而兩人約定,隻要宣靖安找到能讓林無憂滿意的化妝技師,就把東西給他。
這個女配在原書裏可不是省油的燈,萬一林無憂不滿意,害得宣靖安拿不到東西,這兔崽子保不齊要拿她這個炮灰出氣!更何況宣靖安和原身的丞相爹還是政敵,現下雖是編了個名字混過去,萬一被他查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沙瑤憂心不已地緩慢轉動脖頸,試圖把它複原,可撕裂般的酸痛讓她瞬間止住了動作,由於開著窗,不遠處的小聲議論也恰巧飄了過來,沙瑤也就順勢吃瓜。
“欸,你說這瑤姑娘是何方神聖?看著也不像王爺的藏品,居然得到如此青睞?”
“我看啊,八成是王爺動了春心,這以後說不定是小夫人嘍~說話當心著點!”
聲音逐漸遠去,徒留沙瑤氣得冒煙,誰能想到吃瓜吃出了屎來,那小變態要是對她有這種心思,她把美妝蛋給生吞嘍!
“瑤姑娘,收拾好了嗎?”八卦裏的男主角驟然出現在門口,沙瑤做賊心虛,嚇得一個踉蹌,正好扯住了脖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宣靖安被她吵得皺眉,又看見她臉隻能朝著一邊,了然道:“哦,落枕。”
於是不顧沙瑤反對,寬厚有力的手掌帶著初春未散的涼意,撫上少女纖細脆弱的脖頸,而後猛地一擰——
“啊——!!!”
撕心裂肺地慘叫宛若雄雞啼鳴,叫醒了整個龍城的早晨。
作為大梁首都,龍城的繁華自不必說,就連早市都人群熙攘,商販的叫賣聲和著籠屜裏蒸騰的熱氣,繪出生機勃勃的市井生活,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從中悄無聲息地掠過,向太醫世家林府駛去。
馬車架構結實,故而一路走得平穩,角落裏的香爐升起嫋嫋暖香,宣靖安隨意翻看著案幾上的山海遊記,翻頁的沙沙聲讓沙瑤本能地昏昏欲睡。
蓬勃的日光經錦簾遮擋,在少年的玄黑華服上投下一片斑駁,繡銀蟒帶勒出勁瘦腰身,如果沒有那駭人的血眸,儼然一翩翩君子。
許是覺得這遊記寫得實在無趣,他便抽出腰間的匕首在手裏把玩,銀光宛如蝶一般在修長的五指間嬉戲,在空中描摹出女子的睡顏,朝天髻、烏雲鬢、含笑靨……最後鋒利的冷刃直指纖細的脖頸。
他食指微動,匕首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線,似是回想起了今早,手中那有力跳動的脈搏和溫熱的血肉。
不會有刺客或者奸細蠢到把脖子給扭了,可在花柳樓的“巧遇”又令人生疑,這個送上門來的“瑤姑娘”究竟有何目的?
繁亂的思緒被一聲呻吟打斷,抬頭看去,少女在夢中痛苦地皺起眉頭,點了胭脂的朱唇囁嚅著,泄出幾聲低吟,讓他沒來由地感到煩悶。
看著那光滑的雪膚沒有一絲瑕疵,熟悉的破壞欲如燎原之火般膨脹,恍惚間冰冷的利刃已貼上了毫無防備的睡顏,仿佛對皮囊下流動的熱血期待不已,他頓時有些興奮,每次看到容貌有瑕疵的人或物都是如此,想要把這些被世人厭憎的東西變成自己的藏品。
不知在這樣的花容上留下刀疤,會變成怎樣的美景呢?
就在利刃即將劃破雪白的那一刻,卻被一聲夢囈打斷了:“妝粉,太厚了!不要……”
宣靖安動作一滯,理智化作牢籠將欲望壓回心底。
是了,還得靠她幫自己拿到那女瘋子手裏的東西,不能再生事端。
頗有些遺憾地收回手,假裝沒有看到“熟睡”的某人額角滑落的冷汗,回味著方才她有趣的反應,連枯燥的遊記都多了幾分趣味。
閉眼假寐的沙瑤腦門上冷汗直流,這小變態什麽毛病,趁人家睡覺用匕首劃拉臉?!
要不是急中生智用夢話提醒他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她以後怎麽靠臉吃飯!
【咳,宿主,你現在也沒法靠臉吃飯啊,你是靠著金大腿吃飯的。】
“滾。”
沙瑤不想跟這嘴欠的10086打嘴仗,大腦飛速旋轉,思考待會給林無憂化什麽風格的妝容。
這林無憂倒也是個奇女子,大梁人皆重色,故而對天生血瞳的宣靖安十分厭惡,她偏偏愛得死去活來,甘願被他當造反的刀子使,最後因為嫉妒沙玥得到了宣靖安的寵愛屢次迫害女主,被宣靖安毫不留情地當場腰斬。
要不就宣靖安最愛的死屍風格,化成屍體?
馬車轉過街角,自林府的一處偏門停下,甫一下車就被門房給攔住了。
“站住!來者何……王、王爺?!”
門房揣著個湯婆子原本懶散地喝止,結果一看來人是宣靖安嚇得一個踉蹌,麵上驚懼交加,還摻雜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原來是王爺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啊?”他目光躲閃地打著哈哈,可步子並未移動分毫,明顯不想放人進去。
宣靖安一旁的黑衣侍衛看不慣他輕蔑的樣子,剛想拔刀就被宣靖安止住,他神色不變,冷聲道:“赴你家小姐的約,讓開!”
“哎喲,那可真是不巧,”門房不甚在意地挖了挖耳朵,“我們家老爺吩咐過了,近來回溫,可得盯著點,別讓什麽蛇蟲鼠蟻混進來!”
哇,這位兄弟你很勇啊!
沙瑤偷瞄了一眼殺氣騰騰的某人,這門房就是典型的狗仗人勢,仗著林太醫因獻上護膚良方成了皇帝的大紅人,就敢給不受寵的王爺臉色看,這要是普通的小角色忍忍就過去了,可這位爺就……
眼見他的手已經放在了匕首上,遠處就傳來一聲嬌喝:
“大膽!誰讓你把靖安攔在門口的?!”
原是林無憂精心裝扮後,左等右等沒等到宣靖安過來,這才親自來察看,眼見自己的好事被門房給攪和了,怎能不叫她窩火!
喝退了門房後,她嬌羞地理了理精心梳理的雲鬢,帶著眾人進府,剛想衝宣靖安撒嬌,優雅的淺笑在看到他身後的沙瑤時徹底僵住,卻非要裝作隨意地問:“靖安,不知這位姑娘是?”
“你要的技藝超群的化妝技師,叫她瑤姑娘就行了,畢竟,她現在還不願意告訴本王真名。”
宣靖安玩味一笑,甚至還寵溺地摸了摸沙瑤的頭,就像是對自己情人耍小脾氣的無可奈何。
沙瑤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她可是三天沒洗頭了啊!
不過餘光瞥見了咬牙切齒卻還要強裝端莊千金的林無憂,她瞬間懂了,哦,是拿她當擋箭牌了!
果然,自方才的摸頭殺後,宣靖安成功收獲了一路清淨,往常癡纏他的林無憂將火力轉向了吃瓜少女沙瑤,一路開始陰陽怪氣。
沙瑤在欣賞林府院子裏的石獅奇像、池上香荷時,她淺笑道:“瑤姑娘這般,怕是之前沒見過此等勝景吧?”
沙瑤想了想之前出差在大草原上看到飛奔的草泥馬,不知從哪變出一方香巾,捂嘴笑道:“啊對對對,之前見的都是活的!”
林無憂腳步一顫,眼前花重金尋來的奇石刻石獅像瞬間黯然失色,能豢養活獅子?這是什麽世家啊?!難不成這位瑤姑娘有點來頭?
但在記憶裏龍城權貴中可沒有這號人物啊,定是這小丫頭為了吸引靖安說的大話!
心中有了決斷,林無憂冷笑一聲,諷道:“瑤姑娘這話說得,還真是不討喜。”
“那是自然,我哪有林小姐討喜?”沙瑤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還順勢把一旁看戲的宣靖安拉下水,“我討王爺歡喜就夠了,對不對?王爺~”
恰好走到了林無憂布置的花園裏,宣靖安施施然在桌邊落座,掀起眼皮,含笑對上沙瑤幸災樂禍的視線:“你說的都對。”
那毒蛇樣的眼神仿佛在說“差不多得了別蹬鼻子上臉”,沙瑤打了個冷戰,不敢再造次,乖乖跟著落座。
花園雖小,卻不失風雅,人造的溝渠引來淙淙流水,閃著粼粼微光在花叢間穿梭,不時落入幾片迎春鵝黃嬌嫩的花瓣,混著春日泥土的芬芳和醉人的花香匯入雅座旁的圓形河道內,賓客執觴暢飲間也可縱享春色。
連沙瑤都不得不感歎林無憂的用心,隻可惜這流水落花的美景並沒能入宣靖安的法眼,他仍是那副淡淡的、對除了殺人的任何事都不關心的性冷淡樣子,故而林無憂眼中的期待也一點點黯淡下去,最後還是沙瑤看不下去了,趕緊誇讚道:
“這花園布置得當真風雅,林小姐有心了!咱們開始上妝?”
林無憂這才回過神來,趾高氣揚地落座,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開工。
沙瑤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妝前乳,幫林無憂簡單清洗後就開始上妝。
林無憂原本準備了一大堆重金難買的妝品,想好好挫挫她的威風,誰承想這鄉下丫頭居然還不用!而且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居然還蠻好用的,一時之間更是氣極,偏又不能發作,隻能爛在肚裏。
看著她擰成川字的眉頭,沙瑤拿著眉筆有些尷尬,無奈道:“那個林小姐,放鬆點,眉毛畫不上了……”
待“鼓包”終於下去後,沙瑤一邊感歎美女的眉毛長得就是好,一邊順著林無憂本就出色的眉形勾畫,很快就畫出了漂亮的柳葉眉。
見那長條形的木棍如此神奇,連在石墨上摩擦都不用,居然直接就能畫眉,林無憂心底的好奇再也按捺不住了,假裝不在意地說:“你這眉筆……做工倒是精巧。”
沙瑤看著手上在普通不過的砍刀型眉筆,心中一動,賺錢的靈感瞬間噴湧,就借機給她展示:“林小姐謬讚,這是我自己搗鼓出來的玩意,也就是畫眉方便點,比不得林小姐平常用的珍貴!不如您,試試?”
林無憂被誇得心歡,故作驕傲地說了句“你知道就好”,便難掩好奇地接過眉筆,在手上輕輕一劃,便擦出流暢濃黑的線條,不禁吃了一驚,這眉筆不僅比她用過的上等貨色輕盈,還更加方便,頓時對這個瑤姑娘刮目相看。
“這眉筆本小姐要了,化得好了,本小姐重重有賞!”
沙瑤一聽這話瞬間更加賣力,向她展示化妝刷、修容粉、腮紅……化了一個妝的時間,圓桌上的東西越堆越多,林無憂不愧是千金小姐,將這些妝品全都重金買下,沙瑤瞬間實現了成為富婆的夢想,對這個之前百般刁難的林小姐改觀不少。
一旁賞花的宣靖安也不由得側目,這瑤姑娘倒是有幾分本事,一會工夫就從這個林無憂手裏討到了便宜,不過,這畢竟是個女瘋子……
幫林無憂噴完定妝噴霧後,沙瑤的工作也就結束了,隻見林無憂欣喜地對著銅鏡左看右看,誇讚道:“瑤姑娘當真心靈手巧,這妝本小姐甚是滿意!”
而後害羞地看向宣靖安:“不知王爺覺得如何?”
宣靖安掀起眼皮,經過沙瑤的妙手,她紅裙似火,眉心一點血紅的花子,在雪白的玉肌上盛放,與飽滿嬌豔的朱唇相呼應,驚豔了滿園春色。
以正常人的眼光而論,這無疑是個絕色佳人,可在宣靖安眼中,這皮囊抹再多的胭脂也毫無意義,甚至不如方才在車上,那個瑤姑娘的反應有趣,故而他誠實答道:
“尚可。若林小姐滿意,可否如約把東西交予本王?”
誰知林無憂頓時變了臉色,受傷似的倒退好幾步,美眸裏淌過說不清的哀傷。
她喃喃道:“尚可?又是尚可……我究竟哪一點不好?如果不是那個東西,你根本不會正眼看我!不,不對,都是她的錯,都是這些沒用的化妝技師的錯!我要殺了她!”
林府的護衛聞聲從四麵八方而來,將沙瑤團團圍住,突如其來的驟變讓她實在有些蒙逼,剛剛還好好地說她化的好看,被直男說了一句怎麽就卸磨殺驢啊!
不過沙瑤也不是吃素的,多少客戶鬧事的風浪都過來了,故而她剛才留了個心眼。
“林小姐確定要殺了我?如果殺了我,天下再沒有人能幫你把臉上的妝卸掉,長久下去,你的臉會潰爛生瘡哦~”
林無憂登時又急又氣,害怕地撫上臉頰:“你這是什麽意思?”
沙瑤微微一笑:
“卸妝膏,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