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奚朝的報恩

奚雨青被嚇得愣在原地,這下回去要怎麽解釋?

就在這愣神的刹那,沒來得及走,烏龜男又開始了糾纏。

“想走?沒那麽容易。”烏龜男緊緊抓住奚雨青的右肩,她一陣吃痛,整個身子也跟著朝右邊傾斜了一些,嘴裏發出“嘶”的一聲。

還沒等奚雨青反抗,奚朝已經衝了上來,二話沒說隻用力去撥開烏龜男的手。他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但平日裏就喜歡舞刀弄槍,力氣倒比一般同齡人要大,加上此時看到自己姐姐受辱,心中僅有怒氣和慌亂,一時之間除了使上全身力氣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麽一拚,倒是讓烏龜男猝不及防,被掰開了手。

奚雨青掙脫了那人的手,訝異的看著眼前的朝哥兒,隻見他滿臉怒容之餘還掛著驚惶,她看出來他心裏也是怕的,畢竟對方幾個都是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但依然強裝鎮定的想為自己出頭。

“這又是哪來的小毛孩兒?”烏龜男沒料想在一個孩子麵前吃了虧。

“你又是哪來的無賴?我大雲國以孝和德立國,今日一個人模人樣的,大庭廣眾竟敢對一個身家清白的姑娘動手,還有沒有王法了?”奚雨青本想開口的,卻被朝哥兒搶了白。聽到朝哥兒諷刺人的套路和自己一模一樣,瞬間笑了出來,剛才的糾紛引發的憤怒倒是消失得無影蹤了。

這笑容仿佛初夏早晨的清風拂過窗邊懸掛的風鈴,怡人之餘帶著脆生生的清爽感。倒是讓那救人的男子看得一怔,旋即瞥見奚朝正盯著自己,立刻別過了頭,恢複了撲克臉,連難得流露出的柔情也一並收拾的幹幹淨淨。

烏龜男本想再還嘴,卻見身邊的人麵色不悅,便終止了這場口舌之爭。

玄色衣裳的男子沒再開口,甚至沒有點頭致意便從奚雨青和朝哥兒身邊離開了,烏龜男和身後的隨從也緊跟著走了。

“姐,你沒事兒吧?”朝哥兒見人走遠了,才關切的問到。

奚雨青搖搖頭,盯著朝哥兒看了一會兒,然後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這小孩兒明明是田姨娘的兒子,從小也沒在長房底下養過,為什麽會幫自己?

“朝哥兒,你不是討厭我們嗎?”

“古人尚結草銜環,我今日不過是效法古人罷了。”朝哥兒瞥了一眼奚雨青,馬上把頭轉開,裝作無所謂的態度回答。

如此說來,大概是因為半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

那日是奚寒在府裏宴請賓客的日子,女眷不方便拋頭露麵,因而都沒有出席,原哥兒年齡太小,請了安便退場,就隻有奚叢和奚朝陪同。那幾日適逢朝哥兒犯了錯,本在屋裏讀書受罰,讀完書後就準備去大廳拜見父親的同僚。

途中經過了走廊,剛讀完書的朝哥兒感到無聊至極,眼見著廊下一隻花蝴蝶翩然駐足,不禁起了玩心。廊簷高,他的身高即使跳起來也夠不著蝴蝶,所以準備助跑。卻未料拐角處出現了大姐,這也就罷了,偏偏手裏端著新鮮熱乎菜的丫鬟橫空出現在二人中間,朝哥兒刹不住腳,撞倒了丫鬟,丫鬟不僅把菜全倒在了大姐身上,還把大姐也壓倒在地,害大姐崴了腳。

這好歹不是熱湯,好歹已是冬月,奚雨青穿得厚,菜和油都灑在了身上卻沒將她燙著,隻是毀了這身兒新衣裳。

朝哥兒眼見闖了大禍,以大姐一貫的性子,這事兒肯定沒完。

若是平時還好,但今日府裏來了那麽多父親的同僚,這事兒要捅大了,他倒無所謂,父親肯定會覺得丟盡了奚府的臉,不知道會如何懲罰自己,本來這幾日因為自己舞刀弄槍不讀書的緣故就已是在受著罰了,這再因為莽撞闖禍,可該如何是好……

念及此,朝哥兒麵色緊張,不敢直視奚雨青,隻敢雙手緊捏,使勁盯著地上。

傳菜的丫鬟早已嚇破了膽,大小姐平日裏對自己房裏的大丫鬟都無緣無故就撒氣的,今天自己主動撞槍口上害得大小姐那麽狼狽,她不知道自己麵臨的究竟是鞭笞還是杖責,抑或是其他她不敢想的責罰。

“大小姐饒命,奴婢知錯了。求大小姐饒命!奴婢賤命一條,不值得您生氣!”傳菜的丫鬟匯月立刻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哭著求饒。

奚雨青本是有點生氣的,畢竟是飛來橫禍。可丫鬟磕頭的聲音伴隨著朝哥兒害怕的表情,自己連話都沒說就快把兩人都嚇死了,過去的大小姐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校園惡霸?這身體現在是自己的了,原主做過的錯或許該她來彌補一些。

“算了吧。”坐在地上一邊撥掉身上的菜,一邊輕輕的說。

“嗯?”奚朝和匯月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約而同發出了疑問。

扭傷了腳,她使不上力,掙紮著才吃力的站起來,兩人嚇傻了居然都沒想到來扶上一把。

眼見匯月哭得身子發顫,她說:“別再哭了,等下別人來了看你那樣兒就知道是你做錯事兒了,到時候免不得受罰。你先回廚房去,說大小姐讓再做一盤,然後把這兒打掃了。今天這事兒是我們三個的秘密,可以嗎?”

丫鬟淚眼汪汪的抬起頭,正迎上奚雨青柔和的目光,她心中一熱,也不知道說什麽了,隻點點頭就趕快回廚房去了,這上菜的事兒要再耽誤可就真會受罰了。

“朝哥兒呢,身上沒弄髒吧?”丫鬟走了後,奚雨青這才把注意力放在田氏的兒子身上。

奚朝木訥的搖搖頭,若是大姐揪著自己耳朵罵自己倒是正常的,這般溫和的樣子從記事以來就沒見過,雖然震驚,卻想著大姐應該是想拿這事兒威脅自己,不免起了幾分戒心。

“那就行了,”她走近朝哥兒,“你本在受罰……”

奚朝本來和奚雨青隔著兩步的距離,見她瘸著走到自己麵前,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

“你本在受罰,若是衣衫不整又免不了挨訓了。”她見奚朝往後退,略一皺眉,然後又靠近,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把衣領整理好了。”快走吧,別遲到了。”然後摸了摸朝哥兒的腦袋。

奚朝沒緩過神,但也來不及多想了,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大姐就跑遠了。待他回過頭再看,隻見奚雨青一瘸一拐的往自己院子走去。

後來看見大姐為了瞞住這件事,人前總是裝作沒事人一樣,隻是房裏的丫鬟都說屋裏的藥酒味兒持續了小半月。

大姐果然沒把這件事當做籌碼來惹事。

“對了,你的隨從呢?”奚雨青這才注意到朝哥兒是一個人。

“我、我把他們倆打發走了。”奚朝眼神閃爍,“那你的丫鬟呢?”

“我、我也把她打發走了。”奚雨青學著奚朝說話的樣子,說完兩人都笑了。

“上次我欠你一個秘密,今日之事,我也保密,就算是把這個秘密還給你了。”朝哥兒眼神真摯的看著奚雨青,他想知道大姐究竟為什麽會功夫,但她應該不會想告訴自己的,所以他暫時不準備追問。

“謝謝。不過你還是一個小孩兒,一個人在這人流混雜的街上走怎麽行呢,他們在哪兒,我帶你去找他們。”奚雨青跟丟了剛才那個人,所以更是急切的想要去貼告示。

“我不,莫武還好,莫其是爹的人,讓他看見我要去買的東西,準向爹告了去。好不容易沒他倆跟著,我要去買……”朝哥兒說到這兒便打住了。

朝哥兒不愛弄文愛弄武是府裏出了名的,特意支開兩人,肯定是要去買武俠書籍或者刀劍什麽的。

既然朝哥兒自己要單獨一人,奚雨青就準備離開,畢竟時間不多了。一開始沒留意,走了幾步卻發現奚朝跟在自己身後,並沒有分道的意思。

“朝哥兒,你不是要去買密不可宣的東西嗎?跟著我不就泄密了。”

“你會功夫,跟著你走,你知道買什麽比較好……”奚朝不敢看奚雨青,低著頭說這句話,怕被她拒絕。

“我怎麽會知道買什麽好,我不是寫書人也不是鑄劍師。而且我也不會功夫,你快自己去找。”奚雨青不太擅長和小孩兒相處,和朝哥兒說話的方式完全和對大人說話一樣。

奚朝不敢再搭腔,怯懦卻倔強的依然跟著她走,奚雨青快走幾步,他也加速跟上。實在是甩不掉了,路過一個射箭攤後她居然跑了起來,再回過頭,朝哥兒不見了身影,仔細尋了尋,他停留在了那個射箭攤前,似乎和人起了爭執。

“老子在管教婆娘,關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什麽事!”奚朝拉著射箭攤主的一隻手,攤主掙脫不了,惱羞成怒。

“毆打女人,算得了什麽英雄好漢!”奚朝麵帶怒色。

這個朝哥兒,連說話的語氣都像武俠話本裏的人物。

原來路過射箭攤時,奚朝聽見攤主因為妻子生不出兒子而在辱罵她,女人一直低著頭不敢反抗,男人卻越罵越來勁,先是掌摑,繼而施以拳腳。

朝哥兒雖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卻深受武俠話本影響,以俠義作風要求自己,平日對府上的丫鬟總是客客氣氣,哪裏見得男人欺負弱質女流。見攤主對妻子拳腳相加時對準妻子的腹部,女人被打得痛苦在地上蜷縮著,他便立刻上去管起了這等閑事。

奚雨青看見地上的女人臉色慘白,額頭冒出許多豆大的汗水,五官因為疼痛而糾結在了一起。

攤主掙脫不了奚朝的手,愈發惱怒,空出的左手從腰間摸了一把匕首出來,對準朝哥兒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