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上課

沈銘聽蘇青這般說,想起那一日她英勇無人敢敵的身影,倒是先信了三分,然而臨走之前還是囑咐了她好幾次要小心謹慎,並且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定然把把林矍的身世再查一遍。

還有那李氏一族的遺孤,也當送信過去讓看護的人小心謹慎,切莫被尋到了蹤跡才是。

蘇青見他離去這才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她並非多麽絕頂聰慧之人,一路上的應對也隻是時刻保持警惕心而已。實際上,對於沈銘的人品和所說的話,這些日子觀察下來倒是信了七八分。隻是,有些事情並非是信任就可以隨意說出口的。

就如同那李家滅門之案,她不是一樣沒有真的逼問沈銘究竟是如何,就信了他的為人嗎?

而此時黎玨的屋中,一個灰衣人如同跟角落裏的陰影融為一體了一般,若是不仔細查看幾乎很難察覺了他的存在。黎玨提了水桶晃晃悠悠地回去,然後生火燒水,動作緩慢而舒展,自透出一股雍容雅致的感覺來。

等他泡好了茶水進屋,那灰衣人才略微動了下彰顯自己的存在。黎玨一眼看過去,卻沒有多言,隻做了個示意他說話的姿勢。灰衣人過去關上門窗,這才上前低聲道:“王爺,屬下已經派人查明,沈銘確實跟蘇元哲有些往來,蘇家出事之前蘇元哲曾寫信與沈銘,更與他有過會麵。”

“這麽說來,他所言也不算虛假,正是蘇元哲請了他看護蘇青母女了?”黎玨臉上人畜無害的笑容早已經不見了蹤影,此時麵無表情的臉上,一雙眼睛透著讓人心寒的陰冷。“既然如此,就且放過他。那些追蹤到邊城的尾巴,都給處理幹淨了。”

“是。”

“別露了首尾,讓人起疑。”黎玨多囑咐了一句,灰衣人應了聲轉身離去。外麵雨勢漸大,灰衣人可以說沒入雨中就不見了蹤影。黎玨緩緩起身站在了窗前,看著雨中掩映的秀水莊,神色漸漸舒緩了下來。

蘇青此人,有點意思。

一夜聽秋雨,第二日一早天清氣朗,蘇青一推開門就感覺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

“蘇姑娘早。”一聲招呼在旁響起,蘇青扭頭看去,見黎玨正站在水井邊雙手拉著麻繩打水。看他動作流暢蘇青先是一愣,繼而發現,那木桶竟然隻裝了三分之一的水。

她端著臉盆過去,伸手接過了麻繩:“還是我來吧。”水桶噗通一聲入水,蘇青很快就拉上來滿滿一桶水,倒入黎玨身邊木桶之中,然後幫他提到了廚房之中這才回身打水洗漱。

“多謝蘇姑娘了。”身後傳來黎玨的道謝聲,蘇青動作一頓,絞了帕子擦臉這才回頭看了過去,“昨日黎先生說要我去學堂幫忙,我正想問下,我家妹妹今年不足六歲,可去學堂旁聽嗎?”

“自然是可以的。”黎玨笑著道:“學堂之中也有幾個小女孩,她們自可一起學習。”

早飯之後,蘇青帶著有些興奮的蘇默默一同出門。學堂離她們住的地方尚有些距離,恰好從一處水田邊過去。蘇青低頭看著水田之中一道道陰影飛快的滑過,沒入泥土之中不見了蹤影,笑著對蘇默默道:“等放學了,我們來抓泥鰍,好不好?”

“泥鰍?”蘇默默好奇地瞪大眼睛,蘇青指著水田之中那些遊動的黑影,“就是這些,肉質鮮美!”

“這能吃嗎?”蘇默默皺眉,一旁綴在他們不遠處的黎玨聞言微微抬眼看了下這對姐妹,略微快了兩步笑著道:“自然是能吃的,這莊子上的孩童,得空都樂意下田抓些泥鰍、鱔魚之類的東西,也算是給家裏添菜了。隻是,倒是沒有想到蘇姑娘竟然也知道。”

前幾日,蘇青還說自己是做慣了力氣活的。此時想想黎玨能夠一語道破李家滅門之案跟沈銘的關係,隻怕對於她的來曆也是清清楚楚的。隻是,黎玨識趣不點破,她自然也不會主動坦白。

“小時候調皮,抓來吃過。”這種東西,蘇青上輩子吃的不知道多少。

三人同行,不消片刻就到了學堂處。說是學堂,不過是單獨辟出來的兩間半的房子,蓋的更加寬敞、透亮一些。三人到時已經有些早來的孩童在嬉戲打鬧,看到先生過來就立刻安靜下來,各自尋了位置坐下。看著老實,然而那一雙雙鬼精靈的眼睛卻是不時掃上蘇青兩眼。

蘇青本就生得嬌俏,雖然如今性子大變早已經沒有了侯門姑娘的柔美,卻又憑空添了三分英氣,與之前比可以說是各有千秋。這般模樣,在這邊城屯田區中長大的孩童自然是沒有見過的。

黎玨這他們這般好奇,卻什麽都沒有多少,隻是細細跟蘇青說了這學堂之上的事情。教導孩子們寫字,指點他們讀書解譯,平日裏麵也不算太忙。

“這些孩童家中貧寒,一應紙張皆無,因此平日裏麵都是拿著樹枝在地上寫畫練習。學堂之中我也是讓人籌備了沙子,可以反複練習,也省了他們家中些許麻煩。”黎玨認真解釋,蘇青倒是不多話,隻認真聽了記在心中。

說話間,學生三三兩兩來齊,蘇青見有些孩子甚至腳上還沾著泥巴,似乎是從田地裏匆匆趕來,就不由更是驚訝了。

“蘇姑娘不用驚訝,這些七八歲的孩子在家中已經算是半個勞動力了,自然是要下地做事的。”黎玨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掩唇咳嗽了兩聲。

學堂之中越發的安靜下來,他這才緩緩開口道:“把昨日教的字都寫一遍,蘇姑娘會幫著我看你們寫的可否正確。”

“是。”學生們齊聲應答,屋中就響起了沙沙的平整沙子,寫字的聲響。蘇青示意蘇默默挨著角落一個小姑娘坐下寫字,又略略看了一眼黎玨,見他坐在案桌之後,垂下眼簾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也就走了下去,開始繞著那些學童看去。

這裏麵大多都是剛剛開蒙的學生,所學所書都十分簡單,蘇青看得清楚明了。略略教了幾個孩童改正一些細節的錯處,這會兒見一個男孩撓著頭發偷看一旁同窗寫字她就略微過去擋在了中間。

“……”那男孩偷瞄的視線被遮擋,原還有些生氣,誰知道抬頭見見蘇青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頓時就低下了頭。

蘇青見他這般模樣倒是覺得好笑,問道:“是哪個字不會寫?”

“廉,百家姓中,費廉岑薛的廉……”男孩低聲喃喃,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還記得,偏偏他忘了……蘇青聞言接過他手中的樹枝,在那沙子略微平整的地方細細寫下一個廉字,“是這般寫的,你跟著多聯係幾遍就記住了。”

說著伸手揉了揉蘿卜頭一樣的腦袋,很是帶著幾分喜愛。

她做的流暢自然,卻沒有注意到原本坐在上首沒精打采的黎玨一雙眼睛不知道何時看了過來,全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蘇元哲的女兒,他雖然未曾見過,然而依著常理去想,卻不會是眼前這明媚如畫一般的女子才是。蘇元哲,聽聞此人很是帶著一些文人的傲骨,他教出來的女兒……

黎玨想著起身,緩緩走了過去,見著那沙麵上所寫的廉字更是雙眼微微一眯,露出了訝異之色。

這字,竟然有中殺伐果斷的氣息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