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抵達
灰衣人連忙遞過去帕子，男子擦拭了下唇角和掌心，端起杯子裏的茶漱口之後才道：“走吧。”
灰衣人雖然驚訝他隻遠遠的看著蘇青一行人出城，並沒有任何行動，卻也沒有多言。吩咐車夫駕車離開，他這才回頭拿出藥遞給男子。
男子接過了藥，送到眼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才張口吞下。
“還有多少？”他問道，灰衣人聲音低了下，“還有十二顆。”
“夠我撐上一年了。”男子淡淡道，合著口中還沒有完全消散的血腥味把那顆藥丸給咽了下去。灰衣人唇角動了動，有些話卻沒有說出口。這藥，吃起來簡直就是飲鴆止渴一般，越到後麵效果還越差，撐不上一年的。
蘇青再次回頭的時候，那輛隱隱讓她有種不安感覺的馬車已經離開了。背道而馳，應當是她神經過敏了吧？
她模模糊糊地想，還未來得及分析自己那一瞬間的感覺，就聽到車旁走著的沈銘道：“麟州知州王嶽闡，二十多年前的探花，如果我沒猜錯，應當與你父親是同一屆的，你父親當年是進士出身，他們算得上是有交情。”
蘇家軍伍出身，然而畢竟幾代傳承下來，讀書的子弟也是有的。不過蘇元哲算是其中最為出色的了，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了進士，可以算的上是光宗耀祖。
這兩人之間若是有這麽點兒交情，也不至於派了這樣一隊人來護送她們嗎？
古代的軍人可不像是她那個時代，看這一隊人所流露出來的細節，蘇青幾乎可以肯定，這絕對是麟州精銳軍卒裏挑選出來的。
這般的速度，倒像是早有準備。
蘇青垂下眼簾，笑著道：“父親很少與我說他年輕時的事情。”一句話把事情給撇開，她這才看向沈銘，“如今我們有人保護，沈大俠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這是在趕他走？
沈銘愣了一下，錯愕地看著跟身邊垂眸坐在馬車上的瘦弱少女，半響才低聲道：“邊城生活不易，且你們是流放的犯人，並不能住在邊城裏，而是在城外的屯田區。”
“所以？”蘇青抬頭，揚眉看向沈銘。
“我還是等你們母女安頓好了才離開比較好，畢竟，當初沈先生委托了我。我隻是沒有想到，那竟然是他的臨終委托。”沈銘說著神色黯然了些，在蘇青注視的目光中補充了一句，“沈先生於我有大恩，我這條命都是他救的。”
蘇青眉頭又微微揚了下，卻沒有再說什麽。沈銘似乎也沒有解釋的意思，隻略微笑了笑，道：“屯田區裏麵大部分人都是流放而來的犯人，除了像你們這樣的，也有有些窮凶極惡的，若是不把你們安頓好，我如何放心。不過我也打聽清楚了，你們被安排的那個地方叫做秀水莊，大部分都是被牽連的罪臣家眷……”
屯田區也有駐守的軍卒，等到蘇青她們一行人抵達的時候，這邊剛剛過了秋收，人們正趁著冬天來臨之前種有些早熟的青菜，也算是補填一些冬日的糧食。
比她所想象的要順利，一行人很快就登記清楚，然後按照每一塊屯田區的劃分，把這些女犯都分到了不同的區域。
孫氏收養了蘇默默，連同蘇青三人一起被分在了挨著山腳的西三區，李氏和蘇紫兩人，連通著蘇家另外一房的母女三人被分在了臨近的西四區。再餘下的一些人，也都這樣分散開來。
因為她們都是女犯，所以為了保證每個區的勞力，隻能夠分散安排。這樣也方便軍卒們管理屯田區，免得聚眾鬧事。
房子是現成的，之前的犯人死了就空置下來，田地也是有的。不過也荒蕪了一陣子了，需要重新打理。她們一家三口，除了蘇青上輩子有些經驗之外，餘下的都束手無策。
屋子也隻是簡陋的能夠遮擋風雨而已，還需要好好修葺。孫氏手頭還有些藏在衣角的餘錢，此時拿錢請了人修葺，然後田地的話，因為母女三人要賴以生存，自然不能偷懶，隻能夠詢問著四周的鄰居，慢慢開始學著打理。
還有糧食，也是需要買的，不然她們這個冬天就沒辦法過了。
進入屯田區之後，她們就不能隨意離開了，沈銘入城幫著她們買糧食，而蘇青拿著收拾房間時發現的一張弓上了山。
她身上的傷看著嚇人，但是對於她自己來說卻是不算什麽的。更何況，隻有吃得好，傷勢才好的快。天天野菜、雜草，縱然身體再好也扛不住。
如今正是秋末，山上野物肥碩。蘇青自信以自己的身手，獵上幾隻野兔、野雞還是沒問題的。至於那些襲擊者，如今屯田區都在軍營附近，還有軍卒看守，想摸進來怕是不容易。而一兩個人的話，她自信還應付得了。就算打不過，這山林作戰，她逃總歸是逃得了的。
蘇青摸上了這塊不大的山林，也許是因為屯田區的人時常過來打獵的緣故，這裏的動物都帶著一種機警。饒是她算是老獵手，半天的功夫也不過是獵得三四隻野雞，連帶著兩隻肥大的兔子。
她找到了兔子窩，確定裏麵還有兔子卻沒有立刻動手。
先養著，回頭再來捉。蘇青如是想著，就背著獵物下山。下山的路是沿著她上山時的途徑原路返回的，隻是少了那些不必要的狩獵造成的岔道。原以為這已經走過的路不會出現什麽意外，然而——
蘇青看著那倒在地上的人影緩緩皺起了眉頭。
這也太巧了些，這山上原本有著幾條小道，她為了防止意外，離那小道有著一段距離。這樣都有人會倒在她回去必經的路上？她腳下微微轉向，準備饒向更遠一些的方向。不過是一個倒在山間小路上、身份不明的人而已，這人能夠跑到屯田區附近的山上來，自然不會那麽容易死在這裏。
蘇青心中篤定，卻沒有想到剛邁出去腳步，那一側就響起了咳嗽聲。
“姑娘這般狠心，看到有人暈倒在山野路邊，竟然都不肯施以援手？”略帶氣虛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子戲謔的意味，蘇青微微揚眉看過去，卻見那原先趴伏在地麵的男子已經坐了起來，這會兒略微整理了下衣衫，扶著一旁胳膊粗細的樹幹起身，毫不避諱她打量的目光，“真真是世風日下啊！”
這人說著拍了拍衣衫，轉身朝著山下走去，腳步踉蹌了幾次，很快就消失在了樹叢掩映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