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中平元年(四十)

我摸黑走到村口,見有兩個年輕人升了一堆柴火在圍著喝酒。我心說這村子挺富裕的啊,別的村糧食都不夠吃,他們把門的還有酒喝。

想到這裏冷不丁地反應過來:好端端一個村子,要把門的幹什麽?

於是仔細往他倆身邊瞧去,果然在兩人身後平放著兩杆木槍。我這看清楚了,人也走近了,那倆人見到我喝問:“幹什麽的?”我又走近兩步,他們見到我手裏的刀,警覺起來,摸索著找到木槍站起來對著我。

我本能想衝上去把他倆一刀一個撂倒,可是我就算天王老子下凡也不能見一個砍一個吧,那還不得累死。

我在腦子裏轉了一圈,想起鄔龍的樣子,於是學著鄔龍堆起滿臉笑:“二位大哥,麻煩問下起大事的是不是在這兒啊?家裏困難混不下去了,想跟天公將軍一起享福。”

他倆對視一眼,高個兒點的問我:“你哪裏的人?”

我想要是說我自己老家,那邊到處都是起義的,就像初次遇見韜老師也是在我家鄉那邊,萬一說漏了對不上就麻煩了。於是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地名兒,忽而就想起張文遠這狗兒子。

“雁門馬邑的!勞煩兩位大哥行行好給帶個路。”

高個兒的比較活絡,又問道:“馬邑的你跑這兒來幹嘛,那麽遠!怎麽不去你附近的地方啊?”

說話的工夫我就走近了倆人,我率先把兵器放下,他倆也收了警惕撤了槍。我搓搓手:“嗨,別提了,這不是官府帶兵到我們那兒去了麽,大家都散了,我尋思著得吃口飯啊,這不就沿著官道一路走下來了。”

我看地上的葫蘆裏還有酒,火架子上還串著不知是野兔還是田鼠,烤得滋滋冒油。我這一天沒吃點正兒八經的東西了,看到這個我腿都拔不動了。他倆見我眼饞,一點都不想分給我吃,高個兒的吩咐另外那個矮子:“你帶他去見天官吧,我在這兒守著。”

矮子不情不願,嘴裏嘟嘟囔囔,十分嫌棄我的到來,然後一邊準備往村裏走一邊叮囑那高個兒:“你可別都喝完了啊!”矮子走了幾步,發現我還沒挪地方,轉過身問我,“你幹嗎呢?”

我知道我現在絕對不能打草驚蛇,要安安靜靜混入到村子裏去,掌握他們的內部實情,待見到他們當家做主的什麽天官以後要麽拿了他要麽殺了他,反正左右不能在目前這個地方節外生枝。

可是我真的餓啊,火架子上那小兔兒還是小鼠兒來的,外焦裏嫩的,高個兒這會兒還坐在地上往上麵撒鹽,火氣一翻,顯得味道更香了。

我搓搓手:“二位大哥,我這黑家白天地趕路,快兩天沒吃正經東西了,接下來咱們都是兄弟,一家人了,你看能不能……”

高個兒眼都沒抬:“滾蛋,哪裏來的窮光蛋東西到這裏來討飯。要吃肉自個兒打去,我這白天抓了幾個時辰才落下這點兒。”

剛才這高個兒要是把那兔兒鼠兒給我吃了,我這心下一感動說不定今天真的就加入這個大家庭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了,但是這群騙子除了說得好聽以外結果什麽都不給我,連口肉都不給自己家兄弟吃,還說什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心裏還在琢磨著說辭,腳卻不知道怎麽回事踹到高個兒頭上去了。

高個兒被踹的一個趔趄,愣了一會兒才想起抓起地上的木槍,支棱棱對著我。矮子也傻了,但是好在反應比較快,慌忙過來勸他:“全哥,犯不著啊,別跟這鄉下人一般見識。殺了人可是要吃鞭子的!”

我心想咱們這會子都在鄉下你說誰鄉巴佬呢,還有就是殺了人不償命居然隻是吃鞭子就完事兒,我這越餓越火越火越餓,不由分說拾起鐵片大刀輪頭就砍。我倒沒殺人之心,高個兒見刀來便舉起木槍擋,喀嚓一聲被我從當中砍斷,接著又是一腳踹他小腹,這小子捂著肚子就蜷縮下去起不來了,武藝還沒張遼家的狗好。

矮子一見動了手還想拿槍湊陣,就這麽抬手間那高個兒就廢了,他舞舞喳喳喊了一聲,聲音還沒斷呢戰鬥就結束了。矮子慢慢收了聲,端著槍猶猶豫豫地看我。我喝一聲:“把槍扔嘍!”矮子過電似的一彈,把木槍骨碌碌扔出去好幾尺遠。

高個兒在地上不住哎呦,聽他叫得太假,便留意到他居然探著手還想去摸槍,我剛坐下又站起來,衝著他肚子上又捹了一腳,高個兒被踢出去滾著快有一丈遠,這回不作假了,疼得那是一個勁哎呦。我還想這年把半年練的,這一腳下去竟然這麽大勁了。

我坐下開始吃烤肉,細細小小的,確認了是田鼠。秋後的田鼠吃足了糧食,吃起來倒比鴿子大了不少,隻是那高個兒耽誤了一會兒,烤得有點焦了,要不然在這檔子能吃上也是美味得緊。

我連著吃光三隻,有些發膩,見那葫蘆裏還有些酒,便仰脖喝了。高個兒和矮子坐那邊地上眼睜睜看我吃喝,又不敢說什麽。我喝了一口,這酒辣得很,但是當著他倆的麵兒我又不能丟分子,咬了咬牙仰起脖子咕咚咕咚都給喝了。

這農家人自己釀的酒上頭很快,喝下去我就有些五迷六道,但是還強忍著不能在他倆跟前露出來。我指著矮子:“你帶我去見天官,跟他老人家說我是跟過部隊的,有身手,有……有功夫!”

矮子一邊是是是一邊把我扶起來,我指著高個兒:“一家人吃一鍋飯,今天打你記住了沒?”

高個兒明顯不服氣,但是又不敢說什麽,遲疑著點了點頭。我心說這種臭骨頭就得來狠的,要不然他還看不起你。我上去又是一腳踹在他肋條骨上,這喝了酒沒輕沒重,一腳踹得重了,隻覺得腳底一崴,像走路時踩斷了木枝木條,那高個兒的肋骨讓我給踹斷了,疼得臉都變了色,倒地上捂著肋下打哆嗦。

矮子過去抱住他,回頭看我的眼神有些凶狠,質問我道:“你咋還打呢?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麽如此不說事兒呢!”

我酒量太差,剛才喝的又猛,這會兒已經完全暈了,聽見矮子頂撞我,在明知他倆武藝不如我的情況下我脾氣暴起,拿刀指著他:“想死不是?”

矮子也生氣了,擎著槍斜挑著對我:“死就死吧!反正不能讓你這麽欺負人!”說著居然主動迎上,槍頭一上一下虛點,居然還是練過的。

照平常來說就矮子這兩下子我空手都能給他打斷,雖然目前在我看來還是很幼稚的槍術,可我左一刀又一刀都揮了個空,忽地腿上一痛,低頭看時,右腿居然還讓他紮了一下。

一槍得手後矮子愣了我也愣了。我倆都低頭看這一槍,然後抬頭對視。我胸中暴怒,掄起刀就要砸這矮子,哪知矮子一橫心,推著槍就往我腿裏的肉上使勁紮。他這一推我隻好後退,免得被這槍捅個對穿。踉踉蹌蹌你進我退了十幾步,我甚至都覺得那槍尖兒都磨到我的骨頭了。我心想再這樣下去不行,再任他這麽推下去搞不好我得廢一條腿。

我把刀衝矮子扔過去,他注意力被分散,側身把這刀讓過。趁他分神時兩手把槍攥住,使勁往外一拔,就覺得我腿上的肉跟著往外一翻,那槍頭帶著血就給拽了出來,緊跟著我腿上就一股酸麻,然後就覺得涼風呼呼往傷口裏灌。

這一下給我疼清醒了,矮子見我拔了槍,本來還很驚訝,但是發覺我把刀扔出去了又反應過來,想趁我空手快點把我幹掉。他的槍一抽一送,我在這夜裏憑著那點柴火看得清楚,那槍頭蛇信子般就衝我胸口挑上來了。

那一刻我忽然記起當日關下和關二哥還有劉備交手時的呂布。關二哥的龍刀舞到極致時呂布仍能在他的刀圍裏紋絲不退,劉備陰陽雙劍和乾坤步這麽陰險他也能絲毫不讓,那麽大的身子左閃右避,我要是有他百分之一的本事今天在這裏閉著眼也能閃過矮子這一槍。

然而我並不是呂布,我想盡千方百計地一挪,還是被紮到了左肩。矮子手上發力又想推槍,我率先卸力往後撤步,沒想到矮子變招很快,虛晃我一下便把槍頭拔了出來,跟著一路槍法追著我隻點要害。我腿上有傷,肩上也中了一槍,此時又空著手,後退起來搖搖擺擺,矮子的槍越使越開,不多時我身上多處中槍,傷口雖然不深,但是全身都已帶血。

高個兒爬起來拿槍杆子撐著身子過來,衝矮子說:“差不多行了,最後讓我來親自攮死他!”矮子打得興起,對高個兒的話不管不問,我見他眼裏都是興奮的光芒,可能學成出師以來第一次碰見個打不過他的人,今天他要一雪前恥把我紮死,今後也多了條對人吹噓的事兒。

我仰天長歎,看來今天要折在這倆看門小兵的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