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中平元年(三十九)
又和禿頭強打了快有半炷香的時間,我的力氣一點一點弱下去,那禿頭強不但沒有衰弱,反而精神更加振奮,好像越打越勇似的。
我心裏暗暗地罵他:怪不得你少年禿頭啊,原來精力如此旺盛,你不禿頭誰禿頭?活該你八輩子沒頭發!
這時人群裏走出一個模樣莊嚴的老者,周圍的人對他很是恭敬,看來像是這群人的領頭人。老人喝住了禿頭強問我:“小夥子你是哪裏人?來我們村做什麽?為何一言不合就動起手腳來?”
我覺得他說話還算和藹,又不像那種窮凶極惡的賊人,雖然穿著襤褸,但好像並不是打家劫舍的山賊。於是我也寬了寬心,對他恭敬道:“老人家,我在城裏見到你們村子的人大批訂購武器,不瞞您說,我負責晉陽城的治安城防,對此留了疑心,因此想跟過來看一看究竟,不料遇上這位大哥,二話沒說就動起手來直到現在,幸虧有您解圍。”
老人一聽我來自晉陽,兩眼突然來了精神:“你真的是晉陽城的嗎?擬任什麽職務?在何人手下任職?”
我想說我是那個什麽武猛從事來著,可是這到底算不算是一個官名我也不清楚,呂布又沒有跟我詳細解說過,我怕說出來招人笑話便隱去了這段。
“我在刺史部主簿手下任職。我叫高順。現負責晉陽城的城防治安。”
我這樣一說,圍觀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禿頭強也收了槍,對我的神色也越加恭敬。老人又問:“可相關證明?”我搖搖頭:“新近才跟了呂布大人,還沒來得及辦理這些繁瑣手續。”老人又問:“你說的呂大人,可是那個身高九尺,義薄雲天的呂布呂奉先?”
我聽他說呂布的好話,心裏不由的高興,想來也不是會什麽壞人,於是便點頭說道:“是的是的,就是奉先,老人家您認識他?”
老人一拍腦門,衝手下人嚷嚷道:“都是誤會,把兵刃都下了!快快,請高大人到村裏一敘,這件大事正好有高大人來做主!”
說著便帶著人把我引到樹林深處一間小茅屋裏,開始我還有些忐忑,為何不直接進村,反而走到樹林深處,難不成要趁黑把我做了不成?然後途經一片開闊地,盡是一些老幼婦孺,有的生火做飯,有的磨刀砍柴,各個衣衫破爛,卻又神情肅穆,仿佛要去幹一件什麽大事似的。這些婦孺見到我來都衝我溫和的笑,看到這裏我才放下心來。
在草屋裏坐下後,老人向我介紹說此地名叫鑿台,本來因為和晉陽挨得近所以治安一向很好,但是由於近來黃金黨四起,各個村莊都不安寧,呂布曾來此村莊巡視,指出村莊防禦力量薄弱,便挑了幾個精壯漢子教了幾手武藝,又從州府撥了一些資金過來,供他們購買兵器,以保自衛。近來呂布北上討賊,至今沒有消息,周邊幾個村莊隱隱有黃巾賊作亂的動向,老人派人去州裏請過幾次援兵,刺史丁原一概不理,老人家沒辦法,隻好組織村裏的武裝力量提前預防,生怕哪天黃巾賊突然就打到村裏來了。
老人向我介紹那禿頭槍將:“他叫任強。自小喜歡舞刀弄棒,曾跟一個過路的槍客學過些零星功夫,前些日子幸得呂布大人真傳,學了這麽一套水潑不進的槍法,殺人不足但是自保有餘,在咱們村裏是一等一的戰力。”
聽到這裏我才釋然,原來是奉先親自教的槍法,怪不得這麽厲害,所以我拿不下他也是理所當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嘛!應該的,應該的。
我和任強寒暄了幾句,他這人頗為靦腆,使起槍來龍飛鳳舞的,可是說起話來卻支支吾吾,比我的嘴還笨。我倆一見特別投緣,手拉著手坐在了一起。
我問老人:“您是村長嗎?”老人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是村長也算不上,隻是村裏家族比較大的,管事的而已。”
我又問:“那村長現在何處?”大家聽了臉色一暗,老人說:“村長在村子裏帶著少數家裏的親戚後輩,並不想參與到村子的防禦中來,反而跟其他村的黃巾賊好像有點聯係。”
我想了想:“那最近大家又是操練武藝又是購買兵器,可是確定了黃巾賊近來的動向,要到咱們村子這邊來了嗎?”
老人和任強對視一眼,歎口氣道:“那些黃巾賊聽聞呂大人去了北方,一時間鬼鬼祟祟的想著集結,不知道已經攻陷了幾個村莊了。聽說他們所到之處基本都沒有什麽反抗,反而有了更多的人加入他們。其實我們也是在兩難之中,一方麵是周圍村子裏的鄉裏鄉親刀劍相見十分不忍,另一方麵又是對我們拒而不見的刺史大人——這都火燒眉毛了,他還不把我們當人看,由不得我們心裏跟著左右搖擺。”
我一聽急了,謔的一聲站起來:“那可不行,這一年來我跟著呂布東征西討的,打山賊平流寇,哪個不是刀口淌血殺過來的?唯獨對咱們參與黃巾的這些平民老鄉格外的放一馬,呂布向來隻殺將不殺兵,為的就是讓這些百姓回到家去從事農田從事農活,回歸正常生活。在他看來,百姓都是被人蠱惑煽動的,所以百姓是無辜的,不應該參與到戰爭中來。”
老人聽了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當初就是呂布大人對我們說了這番話以後,我在老家夥才下定了決心要跟隨呂大人,哪怕周邊刀山火海,我也要為呂大人守住這個村子,成為黃巾賊邁向晉陽的最後一道防線。”
這老人又黑又瘦,沒想到語氣裏卻是如此的高明仗義。聽到他和呂布的約定,我心中熱血澎湃:“老人家,今天呂布雖然不在,我身為呂布的親兵,今天就算是把命擱在這兒,要保住咱們這個村子一分一毫,不讓賊人禍害了去。隻是我事先不知,要不然我就不把手裏的兵權交出去,本來手裏還有八百弟兄跟著我,如今隻有我一個孤家寡人,我跟丁原此時也不熟,沒得辦法問他借兵,今天隻有我孤窮將一人,任憑老人家您調遣。”
老人聽了哈哈大笑:“有高將軍一人勝頂千軍萬馬,好男人不在多,一句話氣衝鬥牛,仗義為先!你和任強二人一攻一守,想來那些散兵遊勇,也打不過你們。”
我心想,要是一味的防守,最後還是成了來幾個人殺幾個人的血腥場麵,對方要是人數真的百倍於我們,任憑我和任強武藝再好,就算能勉強保得自身不死,也保護不了其他村民的安全。
我對老人說了這個想法,老人歎口氣道:“那又有什麽辦法,唯獨以死報國而已。”我忙勸解他:“也不見得非要這麽你死我活。我想著先去隔壁村莊摸摸底細,看有沒有什麽主事的首領,隻要把他擒了,其他人也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老人聽了沉默不語,我以為他是在擔心我的安危,剛想勸解他,沒想到老人眼一抬,一句話到嘴邊張了張口,硬是又把話咽下去了。我納悶一陣,忽然心下明朗:噢,原來這老人以為我隻是話說得漂亮,其實是在吹大氣,聽了村子的實際情況後就想扯個謊就跑!
我心裏火大,我高順難道長得就這麽不忠不孝嗎?!
老人也意識到自己的無禮,過來拉著我的手說:“高將軍你別見怪,生死當前,個人有所選擇也是應該的。”
我掙脫他的手:“您老這話說的呀,是十分十分讓人不舒服。我高順今天要是不立個軍令狀拿個黃巾賊的人頭回來我都對不起我自己。”
久未說話的任強湊過來低聲跟我說:“葛老師不是那個意思。”我心情十分不好,不顧任強的勸解,呼喝人拿來筆墨,任憑葛老師和任強如何勸解也是不聽,歪歪斜斜地寫了個軍令,不拿下主事作亂者的人頭絕不回來。
完了我提著搶來的那把片子刀就走,一眾村民怎樣也攔我不住。任強想要跟我同去好有個照應也讓我給拒了。我這說不好還能不能回來呢,再把人家村子裏唯一的戰鬥力給搭進去,那我豈不成千古罪人了。
出了鑿台村天也黑透了,我心想任強這些人怎麽心眼兒都這麽實在,隻會一嘴勸我“不要去啊太危險啊”之類的話,怎麽就沒一個明白人站出來說一句“天太晚啦睡一覺吃點東西明天再去吧”之類的話呢!
我提著大片子刀沿著鄉路摸黑走,心裏倒也踏實。這大片子做工粗糙,刀連個纏布都沒有,隻能提在手裏,我心說好在沒遇上走夜路的鄉親,不然就我這副德行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走個對臉不得給人老鄉嚇死。
往前走了三四裏,遠遠地看見夜色裏有了燈火,想來是又近村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