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中平元年(三十七)
張飛這一槍好不刁鑽!眼見呂布的鉤鐮槍就要奪下他的蛇矛了,這急中生智的一槍推出去,呂布要是不撤招肯定要受重傷,而張飛頂多被削去幾根手指。我急得在心裏大罵,怎麽劉備這夥子人打起來都是這麽你死我活的套路的。
呂布雙膀一交,劃船似的別出一槍,把張飛這兩敗俱傷的一矛抵了出去。兩人同時拉回武器,雙馬一過之間,他兩人又互相遞了幾招。
張飛兜住馬停了手,對呂布抱拳說:“厲害厲害,再打下去毫無勝算!沒想到主簿大人看似溫文爾雅,沒想到步戰馬弓都這麽厲害!”
呂布也勒住馬,我跑過去給他牽住韁繩,呂布便長身從馬上翻下,張飛也下馬湊了過來,呂布就誇讚他道:“張先生奇兵利器,稍不注意就奪人性命,厲害得很啊!”
我們都圍上去又說了半天熱鬧,才你儂我儂地就地分別了。我們帶著人從涼城南下入關,呂布頗為擔心關二哥走後邊疆一帶無人鎮守,又托人書信一封給軻比能,讓他念在兄友弟恭的情誼上務必保護關外人民安全。
接連幾日都無要緊事,我們不緊不慢地往刺史部趕路。途中各路探馬接二連三地回到我們隊中,卻是呂布一早安排出去的開路先鋒,四處探查州內黃巾黨動靜和其他叛軍消息。我和張遼整天陪在呂布身邊,卻不知他有這一手動作,驚得我倆五體投地。呂布知道了就笑著說:“知己知彼總沒壞處。”然後他對張遼說,“這個順兒可能用不太著,但是你一定得給我好好記下。”
我不知道為啥我就用不著記不住,反正張遼是一臉嚴肅地點頭,並申請第二天也加入開路先鋒的隊伍中去,呂布見他開竅很快,便欣然答應了。
張遼隨著探馬走後,我去找呂布:“為啥我不能去做開路先鋒啊,是我騎術不好嗎?”
呂布正在看書,坐在晨曦的棉布包上,一手端著一卷竹簡,一手拿著幹糧。兵士在他身後來來回回地拆營拔寨,有的生火劈柴有的埋鍋做飯,亂糟糟又急匆匆的,但呂布絲毫不受影響似的,即便是我來了,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書卷,一邊懶洋洋地回答我的問題。
“騎術不好可以多練,這個不是要緊因素。我隻是單純地覺得你的刀法上麵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而已。”
“所以——?”
他頭也不抬,依舊一口幹糧一卷書地倚坐在棉布包上,淡淡地說:“留你以後有更大的用處,去幫忙收拾吧,別在這兒耽擱我看書了。”
回來的路上我都在想這個“更大的用處”是什麽,一直想到再次途徑神池山也沒想到。後來我又開始想紅昌,她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家了,可是因為那匹黑油油的馬兒沒有賣出去,她爹肯定又打了她,說不定還沒有給吃晚飯。
我想著想著,突然有些哀傷起來:我要是可以救她就好了,像個天神般的從她家房前登雲駕霧出現,她和她爹嚇得跪在我麵前,我扶起紅昌,帶了她走,從此千山萬澗地就這麽過了,該有多好。
最不濟,那天能買下她那匹馬,讓她回去不至於因為我挨打挨餓,也是好的啊。
後來我又不自禁地想培縣的那個叫謝文謠的黃毛丫頭,小小年紀居然還問我啥時候再去看她,搞得好像對我有意思似的。
我走著走著,忽而開始沮喪,蹲坐在道旁的土坑邊,忍不住都是那日夜裏在大湖邊,謝文謠嬉嬉笑笑的可愛模樣。月光下湖麵波光粼粼,和她的眼睛一樣忽閃忽閃,像是天上星又像湖中月。她腆起臉問我:“你怕蛇嗎?”
嘿,說真的其實還挺怕的,以前做農活的時候一鋤頭下去犁出條花花蛇來,那可是要人命的。可是要是再謝文謠跟前兒,總不能跟人家女孩子說怕吧。
——不兩日開路先鋒都歸了隊,唯獨張遼遲遲未到,呂布先後派了幾人去接應,也沒有尋到張遼的蹤跡,倒是有探馬來報,西河郡的白波軍最近頻繁調動,像是要有什麽動作。
呂布皺著眉頭想了想:“這張文遠該不會是聽到消息後跑去西河了吧。”
我聽了嚇一跳:“那多遠啊,去了豈不是就跟我們接應不到了。”
“那都不重要,憑文遠的本事要脫身不難,”呂布有點不悅,“就是怕他貪功,隻身闖營。”
“闖就闖了啊,多大點事兒,文遠他還怕出不來麽!”
呂布搖搖頭:“之前跟你說過了,白波軍裏領頭當家的那幾個確實有點東西的,文遠一對一可占上風,一對二勉強不敗,碰上三個可就回不來了。”
呂布沉吟片刻:“……尤其是他們的首領,不親自會一會我心裏始終沒底。”
“張遼要是跑去西河那邊了怎麽辦?”
“這就是難辦的地方,”呂布說,“我們就給斥候配了幾匹馬,其餘都是步兵,一來行動力遲緩二來人數也不多,若趕到刺史部帶了人再去西河又怕誤了事。”
呂布長身而起,衝手下勾一下手,便有兵卒牽來一匹馬。
“如今隻有我去尋文遠了,你帶著弟兄們先回州裏聽我消息。”
我愣在那裏:“帶兵還行,就是帶回刺史部裏我該咋說啊,跟誰交接?”
“我書信一封,你到時讓人交給營裏弟兄,自然有人替你安排,你回去後就在城裏學學治安宵禁什麽的,幫我整頓一下紀律,若是有人問起我的去向,你就說還有一股流寇沒有除掉,我親自去了。”
說著呂布翻身上馬,便帶著兩名斥候去了,留下我傻呆呆地帶著一眾兄弟。又往回走了兩日才到了晉陽,恰好趕上東城大集,我們從南門進去,回了城西交接事務,我把呂布的手信給了宋憲便落得一身自由,跑去城東趕集看熱鬧去了。
跟雲中城比起來晉陽簡直是現代化大城市,街道幹淨居民有條,攤位整齊物種齊全,就連南來北往的客人也比雲中城要多得多。雖然雲中城貴為塞上第一大城,可是跟臨近中原的晉陽比起來還是差了檔次。隻是不知道洛陽鄴城這樣的大城市又該何等繁華了。
想起我的環首大刀被劉備一劍斬斷了,便想著趁著集市到打鐵鋪去看看。雖然軍營裏應該不花錢就領得到新武器,但是想到張飛自己打的那把非常有個性的蛇矛我也心癢癢,看能不能運氣好也遇到個百年難得的奇遇給自己也整一把稱心如意的大刀。
晉陽不愧是晉陽,這一條街上就有三家鐵匠鋪,我挑了個大點兒的進去,挑揀挑揀這個試量試量那個,老板見我穿的不像莊稼漢,認準了我是遊俠或者官員,對我特別殷勤。
正在溜達著挑選,就眼看幾個莊稼漢大踏步進了來,我這才明白為何老板對我這麽熱情,那莊稼漢領頭的問:“有好鐵沒有?”老板不耐煩地衝他回道:“打個鋤頭橛子用什麽好鐵?等一會兒等一會兒,沒見這邊忙著的麽!”
那幾個莊稼人真的就依言找地方坐了下來閑談,我挑了一陣也沒什麽上眼的便要回走,莊稼人便起身問老板:“打些尋常刀棒,怎麽收錢?”
我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坎,聽他這樣說耳朵又直立起來。畢竟呂布叮囑了讓我整治治安啥的,萬一這群人是黃金賊啥的,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
老板說了個價格,莊稼人都搖搖頭嫌貴。領頭的那個又問:“要是打的多呢?給便宜多少?”
老板心思機靈,上來先賣個乖:“哎呦我說你們幾個大老粗,越是多越貴呀!我不還得請人幫忙不是?你這樣——我一件裏麵讓你二分的利,你們看怎麽樣?不信這條街你去打聽打聽,也就這個市價了。除非你們自己帶著鐵石來,這樣省了原料還能再讓幾分。”
幾個莊稼人一合計,出來一個個頭矮點的說,“我們還真有鐵石,你給算算到底怎麽個讓利法兒?”
老板一聽來了精神,把他們幾個都讓進了裏屋,自己從櫃台上抄了算盤跟了進去。我在門外側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雖然什麽也聽不見但是還是大概能猜到,像他們這般的平頭百姓忽然大規模打造兵器,無論從資金到動機都很可疑。我腦袋裏“黃巾賊”三個字呼之欲出,但是目前還沒有什麽證據,隻能進一步觀察。
過了會兒他們幾個出來,老板點頭哈腰地跟著送出來,再不敢小看這些衣裝簡樸的莊稼人。他們幾個出來後又挨個去了那兩家鐵匠鋪,我都不遠不近地跟著。眼看天過傍晚,他們幾個加緊了腳步往城外走。
出城後我還有些忐忑,這一會兒萬一越走越遠,路道荒涼,我就這麽跟著萬一路過僻靜的地兒豈不是要被發現了。沒想到他們幾個出了城沒走多遠就繞過一片楊樹林,拐了幾拐,消失在一處村莊外。
我有點不可思議:這些賊人的聚集點離晉陽城也太近了吧?!難不成埋伏著大批部隊化妝成鄉民,想趁機攻打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