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中平元年（三十六）

劉備一抖衣袂，走到場中，一長一短兩把利劍從袖中滑出提在手裏。呂布見了笑說：“離近了看更是覺得神奇。”劉備眼色平淡，和緩道：“進招吧。”

呂布雙手持刀，刀尖微微上揚，模樣有點像我那種笨拙的樣子。劉備長劍護在胸前，短劍背在身後，兩人對圓了左右對移了幾步，呂布喝一聲長身撲上，當頭就是一刀劈下。

所以說，刀還是同樣的刀，招數也還是同樣的招數，可是換了一個人使就是哪裏都不一樣。呂布這一刀居高臨下的躍下，劉備就像是見了狼的兔子拔腿就跑，絲毫不見他往常從容不迫的樣子。

呂布一刀落空，大步追上，劉備反手刺出幾劍，呂布腳下不停接連躲過，看得人眼花繚亂。張遼喊道：“這家夥怎麽這麽喜歡頂著刀劍往前衝啊！？”

我心想也是，一直以來都覺得呂布人高馬大，但是斯斯文文慣了，很少會把他和武將聯係起來，除了第一次和張遼交手時一把掀翻了張遼的馬幾乎再沒怎麽見他跟人動過手，剛才在關二哥轉到極致的大刀裏也是這般閃避，如今換了劉備的雙股劍依舊這樣犯險，看來的確是仗著過人的身法和過硬的功夫了。

張飛看得出神並沒做聲，倒是關二哥實在，忍不住叫道：“好家夥，這麽大的塊頭居然如此靈活！”

呂布一連讓過劉備三劍，探手便去揪劉備的衣領。纏鬥中大家看得真切，劉備也絲毫並不慌張，麵對呂布鋪天蓋地的這一抓，本來已經越過他長劍的防禦範圍，可那劉備眼神依舊平淡如水，隻見那把短劍斜刺裏奔著呂布的肋下疾刺過去，逼得呂布扭轉身形變招，兩人拉開距離才躲過這兩敗俱傷的一招。

呂布定了定神，劉備則收了短劍回身後，單劍持於胸前，又擺出那股得道高人的飄然樣子。呂布思慮一下道：“原來是墨家劍法，受教了。”

這話一出關張二人臉上變了色，互相對視一眼，估計都沒想到呂布見識如此淵博，僅過了一招就看出劉備看家的底細。劉備高深莫測的臉上也動容一下，讚道：“好眼光。”

劉備不再藏拙，一腳踏出，斜裏跨出一步，又逆向退了半步，看似顛三倒四的亂逛，卻左左右右在呂布身邊連刺多劍。呂布連續讓過，喝一聲“好個乾坤步，你會的還真不少！”

果然如呂布所說，劉備腳下像踩著一個先天八卦的方位，繞著呂布虛虛實實的進劍不止。我問張遼：“這什麽乾坤步很厲害嗎？”張遼皺著眉頭：“聽說是那盧植博士所創的學說，倒還是第一次見，看來這劉備和盧植的關係非同小可。”我不懂這些大人物，便問：“那盧植好厲害嗎？”張遼看傻子一樣看我一眼：“是那打架狂魔公孫瓚的老師。”我這才吸口涼氣，作不得聲。

劉備腳踩乾坤步，手中長劍抖出八卦遊龍的樣子，人和劍融為一體，像個參不透的符號，守勢密不透風，肆機出上一兩劍想引呂布出手，再配合墨家劍法將其製服，可呂布深知這套功夫的厲害，隻是站在劍圍中間原地閃躲，並不曾多走一步。

我和張遼看得越來越心驚肉跳，這劉備的一招一式雖然沒有關二哥剛才那股暴風驟雨的壓迫感，但是招招留有後手，且不知這後手到底多麽狠辣，好似一旦命中就得把命留在這裏似的。同樣是在刀光劍影裏左支右閃，此刻在劉備翩若遊龍的包圍下反而比在關二哥玩命的龍刀下更凶險。

劉備的袖袍衣物都鼓起來，穿梭在風裏，周身都被灌滿，飄飄若仙，加上劍法雅量秀逸，當真好看。呂布又側身躲過一劍，待那劍往回收時突然動了，一步搶在劉備的落腳點上跨出，占了劉備先機。

張飛不自覺“阿呦”一聲，劉備慌亂中出短劍迎敵，呂布兩手齊出，一刀抽向劉備長劍，一手拿向劉備短劍，就聽鋼鐵斷裂聲起，我那把環首刀碰到劉備的長劍就斷成了兩截，我本以為是劉備的寶劍鋒利，但是再一想再鋒利也不能觸之即斷吧，仔細看來我的大刀雖然斷了，但是呂布這千斤一刀下去把劉備的長劍也震脫了手，高高地**在上空。

劉備短劍接連舍了自己要害奔呂布命門刺去，一連幾劍都被呂布空手擋下，因為速度太快我看不清，想是應該呂布仗著手長直接按的劉備的手。劉備失了長劍，套路裏給短劍打掩護的幌子沒了，提劍還要再刺，被呂布揉身擠到懷裏，旋風般就給扔出了場外。

劉備坐在幾米開外的地上愣了一會兒，起身笑著說：“自師成以來，我這路劍法橫行幽州從無對手，今日在主簿這裏開了眼界，真是人外有人啊！”

呂布笑著過去拉他的手：“我是占了便宜，你這乾坤步還未學全是不是？”

劉備巨震，這次臉上才有了真正服帖的表情：“您看出來了？”

呂布道：“我雖沒見過盧博士本人，可是他這套學說我是聽說過的，隻是沒想到劉老弟你能把這套武學演練落地，變為自己實用，確實不簡單。”

劉備恭敬行禮道：“還請奉先兄指出問題所在。”

呂布推辭道：“指教談不上，想來老弟你心裏更加清楚，隻不過想試探試探我到底是真看穿了還是假看穿了吧！”

兩人說著哈哈大笑，拉著手一起往回走。劉備臉上熱情洋溢，好像完全沒有剛才那番你死我活的廝殺場麵：“我這乾坤步隻練就了乾、坤、離、坎四個方位，還剩巽兌艮震四個方位練不到家，所以才在奉先兄麵前出了醜。”

呂布笑道：“哪有什麽出醜不出醜的，自家兄弟，玩玩而已。”

張飛往前迎道：“二位哥哥，小弟我知道再叨擾下去肯定有所不好，傳出去有我兄弟三人輪戰奉先兄的嫌疑，而且剛才兩戰下來奉先兄體力肯定大損，我知道我再提要求實在有點……”

劉備道：“以後有的是機會，何必非得在意這會兒。”關二哥也上來勸道：“方才打得這麽激烈，你要再上，可真就不講道義了。”

呂布笑著沒說話，打量了張飛一會兒，看出他是真的手癢而不是想趁機落井下石，便勸道：“左右都是玩玩，無妨無妨。三將軍想比試什麽？”

張飛大喜，對劉備和關二連連施禮，呼喝手下牽了兩匹馬來：“兄弟我地上功夫淺薄，馬上還稍稍好點，咱們馬上一敘可好？”

劉備和關二哥一聽也是精神一振，他倆都在地上吃了呂布的虧，正好借機也看看呂布是不是馬上功夫也是如此強悍。劉備衝張飛打個眼色，我猜他是不是暗示張飛要是有機會就痛下殺手，就算呂布馬戰不厲害，起碼也算是除了一個厲害的步將。

張遼攔道：“奉先你連戰兩場，接著是馬戰，不如讓我試試如何，看你們玩的起勁我也是按捺不住啊！”呂布知他好意，接過韁繩：“我要是體力跟不上了就換你的，我沒兵刃，借你鉤鐮槍一使。”

他倆跨上馬去，各自提來兵器，呂布和張遼都是第一次見到張飛的蛇矛，禁不住都大叫了一聲我操。張飛提著彎彎曲曲的巨長巨長的蛇矛，十分不好意思：“這事兒賴我，打兵器的時候跟那店家沒說明白，隻說了丈八，本想著打個一丈另八寸的，沒想到朱山鐵拿多了，店家實在，硬生生給打成了一丈另八尺……”

我們幾個都無語得說不出話來，一丈另八尺是什麽概念，一把普通長劍也就三尺左右，一杆普通長槍也就八尺，長一點的一丈多幾寸，他這一丈八尺頂兩把長槍加一塊兒的長度了，騎在馬上端平了前後比馬都長出一截來。

呂布哈哈大笑：“三將軍可真是不浪費，那咱們試量試量吧！”說著足下一點，馬兒就躥了出去，張飛擎著蛇矛迎了上來，二馬一錯交了一招，呂布按照鉤鐮槍對槍矛戈戟的打法去套張飛兵器，沒想到張飛的蛇矛兩邊開刃，使得居然是大刀戰法，照麵不但沒有挑刺，反而大開大闔地輪將起來。

呂布撥馬回來，抖擻起精神，操著張遼的鐵製鉤鐮槍和張飛鬥在一起。若是平常人見了張飛那大到誇張的蛇矛一定嚇破了膽，稍不留神就會中上一槍一矛，加上張飛本來就生得高大，騎馬衝刺時占盡兵器和身高的優勢。而呂布比張飛長得還要高大許多，長臂長兵在馬上探起身來竟讓張飛占不到半點便宜。

如此鬥了二十幾回合，呂布一槍別住張飛蛇矛刃尖，槍頭一錯便往下拉，就見張飛的鐵槍杆上被劃出呲呲火花，呂布的鉤鐮槍拐住張飛的兵器，眼看就要劃到握著兵器的虎口，若不撒手肯定是保不住了。張飛情急之下大喝一聲，把蛇矛往前一送，對著呂布的胸膛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