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中平元年(三十五)

在場眾人包括我也沒聽清,都一臉疑惑地看向呂布。見他一臉輕鬆,這話說的半真半假,一時間大家都呆在原地,不知該怎樣圓場才好。

呂布喚兵士抬了些許兵器上來,刀槍戈盾樣樣都有。他拾起一兩件掂量掂量,總覺得不甚順手。大家看他確是想要動手,劉備幾人麵上不免有些難看。

張遼湊過來拉了呂布一把:“你胡鬧什麽呢,你花了這麽大的力氣籠絡這夥子人,這馬上分道揚鑣了多好的事兒,幹什麽在這節骨眼上跟人動手?”

呂布衝我一伸手:“還是借你的大刀一用吧。”張遼急道:“跟你說話呢!”

我一邊解刀一邊嘟囔:“我這把刀跟營裏其他的兵器沒區別啊,幹啥非要用我的。”

張遼過來一把壓住我的手,對呂布道:“現在打個幌子還能遮掩過去,順兒小孩年紀,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強出頭惹了大麻煩。”

我這才明白呂布是覺得先前他們劉備三兄弟都跟我動過手,而我回回讓人壓得抬不起頭,所以才借這個機會替我出口氣罷了。

我也趕忙把刀往腰裏別:“算了算了,我跟關二哥還有張老三關係都不錯。”

呂布長臂一伸,我都沒看清腰裏的刀就被他奪了去:“那就是跟姓劉的關係不好了?”

說著提著刀走上前去,將袖子一層一層地挽起:“就隨便玩一玩,不要太當真,我一介書生而已。”

在場幾人這才明白那天在軻比能帳下比武時眾人都當呂布是個文弱書生,隻不過長得高大而已,今天動手原來還有這層意思。

張飛向前一步:“主簿大人有興致,不如就讓小弟陪著玩兩手,隻盼一來二去不要傷了和氣才好。”

我心說劉備陰險,沒摸清形式不會輕易表態,而關二哥實在,怕是動起手來上了火氣收斂不住,得虧了張飛出來圓場,才不至於場麵尷尬。

哪知道呂布並不想和他打,雙手一抱笑道:“你使的兵器那麽長,想來隻善於馬戰,並不精通地麵上的功夫,我不欺負你,換你大哥如何,我挺想見識見識雌雄雙股劍的厲害。”

劉備聽他說出自己絕學,臉上微微動了一動,知道自己不能再悶聲不接,便兩步走上前來:“既然時間尚早,玩一玩也不是不行。”

張飛往後一退,關二哥拎著龍刀擋在劉備前麵:“這種粗事哪輪得到老大下場,要是我撐不住再勞煩老大來救也不遲!”

呂布笑道:“的確仗義過人!”

劉備有心試探觀察呂布本事,便依了關二哥的話退下場去。關二哥大刀往地上一杵,見呂布拿著我的環首刀,心有不忍道:“你兵刃太短,我不占你這等便宜,換個長杆的去吧!”

呂布上前一步:“我又不是高順。”說著掄起就砍,關二哥照樣一腳踢在刀柄上,大刀飛離地麵彈了起來,兩刀一錯各自回圓。呂布笑道:“刀很快嘛。”關二哥不答,他這路刀法隻要一腳踢開就不能停下,這一刀碰完後隨即借著慣性又砍出下一刀,無論力度和速度都比上一刀快了一倍。

呂布接連讓了他兩刀,忽然也發現了關二哥刀路中的特別之處,於是試著跟他碰了一下,隻聽兩刀相撞發出巨大鈍重的聲音,呂布憑借膂力硬生生止住了關二哥的加速,逼迫他一刀之下停下來,不得不從頭再從第一刀開始舞起。

張遼拍一下手:“原來破他刀法這麽簡單啊!”

我好容易逮住機會羞辱他,可不能放過:“簡單?你上去硬碰硬吃關二哥一刀試試?肋條骨都給你震碎嘍!”

張飛聽了在一旁笑,張文遠臉上無光,繼續留意場上二人比試。

關二哥一腳踢起刀杆,大刀再次龍飛鳳舞得舞將起來,呂布輕接了幾刀,發現隻要不是像剛才那樣發力迫開關二哥,他的刀就永遠停不下來,並且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沉,刀法使開後每一刀都流暢至極,原本無比沉重的大刀在慣性下越來越輕,打到十幾回合後已經輕飄飄的看不出力道,出招之速已經不下於木槍長劍,刀影重重,把呂布高大的身子完全罩了進去。

呂布在龍刀的包裹下左右閃避,但卻一步不退,實在凶險萬分。張遼擔心地伸長了脖子,不住地咽口水。我問他:“為啥不往後撤幾步啊,他步子那麽大,稍微走幾步不就離開大刀的包圍了。”

話一出口我才發現有話柄,要是被張遼抓住肯定又會一番臭罵,結果他擔心呂布顧不得跟我鬥嘴:“奉先步子大那關二步子也不小,況且關二的刀就是封你退路的,他人高刀長正是等你自己退,你一退他就一刀跟在你的落腳點上,白白挨上一刀,像奉先這般不退不讓,關二一時半會兒卻沒了辦法。”

說著張遼不住嘖嘖稱讚:“真牛逼啊,就交了幾手的份兒上就把關二的刀法揣摩透了,奉先這人當真神奇!”

三十餘合過去後關二哥的大刀已經使到極致,已經看不出還能加速了,他整個人和龍刀融為一體,所謂的刀法也已經漸漸失去,隻剩下單純的人與刀,像個大陀螺一般飛舞著。呂布不知何時動了,跟著關二哥的步法依樣在轉,刀光劍影中仿佛二人在翩翩起舞,又像是成雙成對地在練習武藝,隻不過在場眾人都知道,稍有差池兩個人其中就得有人萬劫不複,實在已經不能用凶險來形容了。

呂布忽然叫了句:“刀祖宗,奉先服了!”

我們都以為呂布認輸服軟了才這麽說,正等著關二哥卸了力把龍刀停下時,卻見仍然高速旋轉的二人忽然扭在一起,緊跟著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關二哥從刀影裏飛了出來,遠遠地撲在一邊的沙地上,一臉的不明所以,顯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再看場中呂布卸去力道,手裏兵器早就不知丟到哪裏去了,兩手空空地止住轉勢才哈哈大笑道:“論刀法實在不能跟關老二相提並論,所以隻好偷奸耍滑用了角力手法,希望關老二不要生我氣才好。”

呂布這話說得輕鬆,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懷揣絕藝在身,均知道在剛才關二哥火力全開的狀態下能不能站上一分半秒就別提了,更別說還能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抽出手來貼身摔跤把關二哥丟出去,簡直是聞所未聞!

關二哥一臉疑惑地坐起身來,呂布過去伸手拉他一把:“你是刀祖宗,不服不行,別怪我使小動作啊!”

關二哥還是沒弄懂發生了什麽,晃了晃肩膀:“角力我們也來一把試試。”

張飛見狀勸道:“二哥你剛剛全力而鬥,不如歇息一下,讓小弟陪主簿大人玩兩把角力如何?”

關二哥不答話,借著呂布一拉之力站起身來,跟著伸手也去勾呂布的肩膀。他倆都是寶塔般的大個子,兩人略一搭手便開始拆勁卸力,就見地上飛石沙起,兩條巨大的人影倏然而起,而後撲通一聲巨響摔在地上,好似誰家的糧倉倒了。

煙塵過去,呂布單膝佇地,關二哥平躺在他腳邊,顯然一番肉搏之後呂布又占了上風。

呂布把關二哥拉起身來,兩人又像猛虎鬥雄獅般相互鉗住,飛沙走石地再打了幾回合後,關二哥依舊占不到什麽便宜,反而乒乒乓乓被摔了好幾次。

張飛覺得關二哥不懂巧力,便上前一步探手:“二哥你累了,讓小弟陪主簿過兩手吧。”

張飛雖然口上說著要和呂布比試角力,但是這一抓過去隻是吸引他二人的注意力,待把呂布關二分開後張飛換爪為掌,竟操練起武藝和呂布對練起來。

張遼看了兩眼後叫道:“既然你們換了人,也讓我過過癮如何?”說著便要搶上進場,卻被呂布叫了住。

我問張遼說:“他們兩個賴皮啊,輪番跟咱們打。”

張遼鎖眉道:“關鍵是這張飛手上功夫不俗,和一昧莽打莽撞的關二不同,張飛的功夫非常的精巧,你沒看奉先這麽一時半會都拿他沒轍……”

張遼說著說著就忘了話語,就見張飛和呂布兩人鬥在一起,招數身法全都同樣精妙,兩人身材差異很大,遠了看去像是一大一小兩隻猛禽在空中舞鬥,既凶悍又取巧,雖是亡命而鬥卻不傷彼此分毫。漸漸地眾人都發覺了場中兩人的高明之處,沒了先前那種提心吊膽的危機感,更像是在欣賞一處精彩絕倫的宮廷表演。

但張飛畢竟不如呂布手長腳長,呂布看準張飛一掌虛招,憑著直覺賭他這掌會變招,就硬跨一步上去把這掌吃實了,於是便逮住了張飛犯錯的單掌,一絆一背就把張飛整個人扔了出去。

張飛身在半空略調整下重心,翻了個跟鬥趴落在地上,雖然不雅,但是總比直挺挺摔在地麵上好看。劉備見了拱手道禮:“主簿大人一直深藏不露,原來竟身懷這等絕藝,我等佩服佩服,先前是我兄弟三人獻醜,還請奉先兄弟不要介意。”

呂布還禮道:“好說好說,都是自家兄弟,玩玩而已。”

久未出聲的耿雍插了句道:“你怕不是在提醒咱們,意思是就算你呂奉先來硬的也能趕走咱們吧?”

劉備佯作生氣地訓斥一句,耿雍眼一翻:“我這人嘴直心快,主簿大人別怪著。”

呂布衝兵士招手,便有隨軍拾了先前掉的我那把環首刀遞給了呂布。

“接下來到玄德老弟了嗎?”呂布比量比量環首刀的長寬,笑著說,“還請老弟手下留情啊,你那一把殺人劍可別失了手。”

這話一出大家臉色都不太好看,畢竟你已經連勝關張二人,犯不著再跟劉備叫板。再看劉備,果然是臉色不好,悶不吭聲地走到了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