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平元年(十八)

因為糧食緊缺,我們隻帶了八百人就出發了。宋憲魏續作為呂布的親信留守後方,調度晉陽之事,我見大頭他們沒有著落,便請呂布安排他們留在宋憲身邊。呂布見他們處置鄉民這事還算穩妥,便專門給他們弄了個流民安置所,還把大頭他們都提拔成了小官兒,樂得他們屁顛屁顛的。

這八百人都是成廉在神池山的部下,按說出兵討賊這麽大的事兒,刺史部怎麽說也得派點兵馬不是。可那丁原老兒死活不同意,非得讓降兵去送死,舍不得自己辛苦屯在河東郡的幾萬軍士。

成廉很是慷慨,自從降了呂布便一心一意為他做事,此番出征成廉也不止一次表態:既然跟隨了呂布就永遠是他的兵,生死都由他說了算,跟丁原沒啥關係。

於是不少人抱怨,就丁原這個熊樣子弟兄們怎麽舍得給他去賣命,還不如分了家夥什兒回山裏做大王的好。倒是張遼提點一句,“誰他媽說給姓丁的賣命了?咱們是姓‘呂’的!”眾人這才息了聲,望著前麵呂布的身影暗暗鼓勁。

沿途無事,大家又說起這劉備的來路,饒是成廉這虎踞一方的人物也沒聽說過劉備,大家就說可能是哪裏名不見經傳的小賊罷了。

出了汾陽已走了多半日,呂布吩咐大家生火做飯,又邀請張遼等人到帳裏敘事。我們圍成一團,看小鍋和劈柴慢慢燉煮,裏麵泡著一隻剛打來的山雞,隨著翻滾的肉湯上下起伏。

張遼不可置信道,“沒想到奉先你對炊事也這麽懂行啊,這不婦道人家和夥夫的事兒麽。”

呂布說,“行軍途中想吃雞湯,不能現去搜羅婦人夥夫吧?”

眾人哈哈大笑,便不等雞湯滾熟就開始盛舀品嚐。呂布撕一塊雞腿給我,“順兒可知這安喜劉備是何等人啊?”

張遼撇嘴,“偷摸兒給個雞腿就給嘛,還問這幾把問題刁難你家順兒有啥意思。”

我瞪他一眼,“刁難個屁!你在東石崖不記得了嗎,鳳仙兒提過此人。”

張遼想了想,“哪有!”

“有的!鳳仙兒在東石崖跟你打完後說過現下這些借著平叛黃巾的人,各個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販子,靠著殺百姓提軍功的。這安喜劉備就是其中之一。”

張遼又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隻好說道,“雞腿你吃了罷。”

魏越說,“這安喜縣距離並州尚遠,他劉備跑我們這兒來做什麽了?不是說討伐黃巾有功嗎,為何淪落到現在也成盜賊一夥兒了。”

呂布聽了大笑,“這劉備什麽人我不清楚,不過我跟他家主子倒有過交情。”

張遼一聽來了精神,“幽州的太守劉焉嗎?”

呂布皺眉,“劉焉這人,雖不是賊寇,卻比那張角張寶可惡萬分。”

大家都隻知道太守鎮守一方權勢滔天,卻不懂為何比黃巾賊還要作惡。隻聽呂布接著說,“宮裏早有傳言,說這劉焉向朝廷提出一個建議,是以‘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離叛。宜改置牧伯,選清名重臣以居其任。’”

我滿嘴雞腿,“聽不懂。”

張遼說,“就是說這個劉焉向朝廷提議設置州牧一職,比太守和刺史都要厲害的那種,由他們皇親國戚親自擔任。”

我問,“皇親國戚擔任地方大員不好嗎?都是他們自家人。”

張遼說,“我也不懂。”

呂布說,“當然不好。而且十分不好。一旦廢史立牧,地方擁兵自重就很容易脫離朝廷控製,接下來就是地盤割據軍閥混戰,徹徹底底的天下大亂。”

張遼驚道,“誇張了吧,哪有這麽邪乎。”

呂布道,“宮裏隻是這麽謠傳,各地刺史太守就坐不住了,紛紛屯兵不動靜觀時機,丁老就是如此,人人虎視眈眈地垂涎著地盤和軍隊,之所以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百姓就是為了賺取軍功好在這次變革中撈上個州牧坐一坐。”

張遼拍桌子道,“那咱們還打個屁啊,帶著咱們這千兒八百的弟兄們抓緊挑個風水旺盛的地方,廣積糧草招兵買馬,以後哪個外地的官員再想騎到咱們並州頭上作威作福,砍他媽的!”

我們一聽都跟著叫好,就以丁原這人來說,外地的官員到我們並州任職,除了搜刮百姓就是擄掠百姓,一點好事不做,為了邀功還要殘殺百姓,這目前還是在朝廷的控製下有所收斂,以後萬一真的擁兵自立了,誰還把我們並州百姓當人看啊,到時候各個淪為畜牧奴隸,還有什麽好日子過。

呂布說,“現在還隻是謠傳,雖說上頭有意采納劉焉的建議,但也隻是風聞階段,並未真的實施。所以劉焉一心想從幽州太守調任到交州擔任州牧的事情隻是人雲亦雲,再說了,沒有朝廷的任命,就算我們屯兵積糧也隻是叛軍賊寇,將來一紙令下還是會有大軍來討伐我們。”

呂布歎了口氣,“這個時局啊,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缺少一個借口,很多事就是不能想、不能做。”

張遼罵,“狗屁規矩。”

呂布笑,“對,狗屁規矩——我們接著說說這個劉備。劉備的主子不是劉焉,他還沒資格攀附到這麽高層的人物。我指的是劉焉手下的校尉鄒靖,以前隨丁老去幽州做客時曾一同飲宴,因此識得。”

成廉接道,“這個鄒靖我倒知道,十足的酒囊飯袋!本來是個破虜校尉的,結果跟胡人打仗還差點讓胡人給滅了,要不是公孫瓚冒死相救,估計早就沒他這號人了。這不,破虜校尉當了沒幾天就給撤職成了北軍中侯了。”

聽到“公孫瓚”這個名字,在場的幾人倒是都變了色。張遼問,“可是那個連年與遊牧民族開戰的白馬義從公孫瓚?”成廉點點頭,張遼則不住地稱讚,“好漢,好漢!”

呂布說,“鄒靖這人是沒什麽本事,但他被撤職卻不是胡人被困那次,而是近來討伐黃巾失利,才被撤了職。”

魏越左右看看,才恭然道,“通常黃巾都是百姓自發組成,很少有像咱們白波軍這樣正規的部隊,所以參與平叛黃巾的大多有功,怎麽他還沒打下反而給撤了職呢?”

“對啊,這就要看打的是誰了。”呂布笑著說,“這鄒靖不光實力不強,運氣也不好,他碰上的黃巾賊可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叫劉備的。”

大家又是相互看看,都不知這劉備到底何方神聖。

呂布說,“我派人去幽州打探過,這劉備原是涿郡一帶有名的地下勢力,網羅了不少武藝高強的亡命之徒,早在黃巾之亂以前就幹著占山為王的沒本錢買賣。”

我聽得納悶,“咋吃飽了撐的沒事都喜歡去當山大王啊,朝廷官府的就沒人管管麽。”

張遼成廉魏越等人臉上齊刷刷一紅,呂布斥我,“順兒不懂別瞎說。這鄒靖帶兵就去打劉備了,結果沒打過反被劉備扣下,不知這劉備有什麽鬼才論道,竟說得鄒靖收他為手下,象征性地殺了幾百自己弟兄,搖身一變居然成了討伐黃巾有功的將士,還被封了安喜縣尉。”

眾人無不我操連篇,一是罵劉備狠心歹毒,為求功名竟然殺自己手下;二是罵這劉備顛倒乾坤,在這亂世可以渾水摸魚到這種程度。

張遼氣得咬牙,“這種豺狼之人,今天要不滅了他,將來後患無窮。”

魏越問,“這安喜縣令做得好好的,跑我們並州來幹嗎了?”

呂布說,“我一直與幽州刺史部有書信往來,要不是這樣我也不知道劉備的動向。聽聞最近朝廷向各地指派了督郵,察看因討伐黃巾有功人士的真實性,這劉備在安喜縣根基不穩遭到舉報,便被督郵知道了。”

張遼解氣道,“那督郵還不快快把他就地正法以正視聽!”

呂布說,“這就是劉備的厲害之處了,總是先下手為強,據說他先是重禮敲門,督郵厭惡不見,他就帶了人闖進府中把督郵捆綁在樹下,活活用鞭子打死,又洗劫了督郵府上所有財務,帶著人馬逃了。”

眾人聽了又是罵聲一片。張遼問,“奉先怎知劉備到了定襄郡?那裏距離雁門不遠,要是收到風聲為何上次不一齊擺平。”

“上次?”呂布說道,“上次就咱們幾個,打他不過。”

張遼臉色變了,“真的假的,你要說我打不過我還得掂量掂量將信將疑。你要說你打不過,我可就真的不信邪了。”

成廉也接道,“這劉備就算是通天地的鬼神,估計也不是主簿大人您的對手啊!”

“單單一個劉備我還是不放在眼裏的。”

我問,“咋,還有別的劉備嗎?”

呂布就笑,“劉備就一個,可是從收到的風聲來看,這人在幽州犯了事,一不南下二不北上,反而沿著長城一路西向到我們並州來,估計在這邊仍然有他的殘軍舊部。”

張遼問,“要是有點規模的部隊在這兒,怎麽之前沒有動靜?”

“有動靜的,”呂布說,“就是因為太難啃所以一直沒去動他。你想著定襄郡是什麽地方,霍將軍二出匈奴的地方,邊關混亂胡人摻雜,朝廷派兵都拿不下來的地界,居然被一個姓關的給收服了。”

張遼聽了拍掌道,“對對,這人我也聽說過,在雁門關一帶頗有威望,使一杆大刀威震邊塞,沒少和胡人外族打架,倒沒聽說過滋擾百姓!要不是路途遙遠我也打算去結交一下子。”

呂布點點頭,“我也是這番打算,本想忙完這一陣專程去拜訪,但是最近收到信使說劉備帶人到了定襄,才知道原來這是劉備早就插在並州的一支旗。這姓關的一直都是劉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