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平元年(十七)

張遼醉後醒來,深一腳淺一腳地過來問,“奉先呢,還沒回來嗎?”

我搖搖頭,“你去換洗一下吧,都臭了。”

張遼左右聞了聞,笑道,“你個小毛孩子懂個屁,這叫男人味兒。來來,哥哥陪你走兩招,看看你的殺豬刀法怎麽樣了。”

“什麽‘殺豬刀法?’”

張遼哈哈大笑,找來兩把單刀,挑一把厚實的丟給我。

“就你那個缺斤短兩當頭一刀的那個啊。”

我讓周圍看熱鬧的弟兄退開點別誤傷到,於是大家一下子圍成個圈,並且湊熱鬧的越來越多。

鄔龍問,“張老大,押幾陪幾啊?”

我一聽咋個還賭上了,再一看成廉魏越也跟著來了,站在人群那邊衝我吆喝。

張遼說,“在東石崖打過一次,按說該一賠十。但這刀法是奉先單獨教的,打個折,一賠五吧。”

成廉說,“文遠,你武藝精熟,一對一的話在場的可沒人是你對手,會不會太欺負咱們高順兄弟了。”

我心說成廉這人說話還挺公道的,魏越這人思慮比較周全,見成廉這般說怕傷我自尊,便接話道,“成老大說話太滿,不妨讓他倆試試,都是弟兄比試嘛,不傷和氣。”

我掂量掂量手裏的刀,劃拉兩下,“試試就試試唄,文遠,在馬上你說你獨一這裏沒人敢說無二,下了馬到底咋說還不一定。”

張遼嘿嘿地笑,“那成,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說。”

我們倆人對圓,各執一口五尺二寸的環首刀。張遼十分輕鬆,手指套在刀柄的鐵環裏慢悠悠地把刀轉成圈兒,而我之前一直都是用的農家自己捶打的大刀,第一次接觸正規軍隊的兵刃,手感特別舒服。

張遼說,“來了哦。”便加快手裏旋轉的刀刃衝了過來,起手居然是和我一模一樣的當頭一刀,非常快疾,我笨拙得格擋一下,重心給帶歪,踉踉蹌蹌坐倒在地。張遼也因昨晚飲酒太多,這一下飛躍自己也馬失前蹄,在我不遠處栽倒,哈哈笑著爬起來。

我滿臉羞容,被人用自己的打法兒砍翻在地,說明確實不是你這人厲害,而是占了刀法的便利。

我們各自拍打塵土,收拾完畢後張遼問,“好了嗎?”我點點頭,張遼又甩起刀鋒,“那又來了哦。”

他身法特別快,總是話音一落我就可以本能抬手擋刀了。我尋思我啥時候才能練成這種本事啊,我要有這麽快的身法我一定不亂跟人搭腔,和誰犯衝二話不說上去一刀摟死完事兒,多好。

張遼一刀砍下被我擋住,本能地換了刀法橫斬斜劈,我勉強接下,張遼搖搖頭,“不對不對,你那殺豬刀法可沒這麽多花頭。”於是又欺身過來當頭一刀,被擋住後又是一刀,看起來十分凶狠,但是速度不及我那時的一半。

我稍稍有了點自信,胸口就正中他一腳,飛出去老遠。張遼道,“哎呀呀,情不自禁就愛變招,你這刀法當真深奧,多一點都算拖泥帶水,學不來學不來。”

我聽得來氣,“娘的,說話小心點兒。”

借說話的份兒我搶個先機,湊過去抽他一刀,張遼格住後還想嘴欠,接著我二刀三刀跟上,砍得他沒功夫插話,終是仗著身法快,一大步撤出我的刀圍,順勢又是一腳把我蹬在一邊。

“臭小子,好快的刀啊。”

我這才察覺到人家之所以身法快是因為長得高步子大,隨便一步就頂我個半,有心一個跨步出去,就我這短胳膊短腿兒的,隻能望洋興歎望塵莫及。

“但是很明顯,光快還不行。”

張遼又貼過來,一手單刀一手單掌,刀掌並出,打得我眼花繚亂,不一會兒就連推帶搡的把我逼到了人群邊上,然後收刀回了場中,得意洋洋地看我。

我氣得滿頭噴煙,四下尋摸一番,搶了身邊一個小兵的鐵盾過來。拿在手裏覺得別扭,發現這小盾牌不過小臂見方這麽大點兒,前後還各伸出兩個倒鉤,像是反拿著一把弓箭。

張遼見我一臉懵逼,就笑說,“這叫‘鉤鑲,’軍隊裏跟環首刀搭配使用對付戟兵的。要不我換個兵器?”

我大怒,“看我鉤死你!”

我們又打在一起,我用這小盾擋他的掌,用刀格他的刀,依舊沒什麽好的效果,接二連三被他從這頭推到那頭,不住的踉蹌後退。然後換了換思路,用小盾加倒鉤接他的刀,用刀砍他的掌,結果是擋也擋不準,砍也砍不到,鬧了一通居然比先前還要狼狽。

我氣得把鉤鑲丟在地上,隨手扯了一堵大盾過來,扯過來以後我跟著一愣,這哪裏是盾啊,我給誰家的半扇門拆下來了。

張遼捂著肚子大笑,“順兒,咱這兒一沒戰馬二沒雨石,你拿個拒馬立盾做什麽,再說了,拿得動嗎,沉嗎?”

我發狠,搬著這扇門就跟他打,他砍我我就縮後邊,順勢在盾後一頂,就聽他“撲通”一聲跌坐地上,然後從盾後伸出刀來放在他肩膀上。

張遼左右看看,還沒清楚發生了什麽事,見已敗於我手下,不禁罵道,“好個烏龜王八陣!”

我說,“那行,再來。”

我拖著那塔盾再回場中與他拉開距離,張遼冷笑,過來後使出些七七八八的刀法,憑著身法圍著我打。我的思路很簡單嘛,你在哪兒盾就在哪兒,我就在大盾後麵聽你叮叮咣咣地敲我門。熟歸熟,你再怎麽敲我也不開門。

聽他聲勢疲軟,我伸出頭去反打兩套,張遼生氣,再度勇躍,又是緊鑼密鼓地一頓敲。

我問,“敲夠了沒?”

張遼罵,“敲你媽!”

我心說你還挺時髦的。聽他近了又在盾後一頂,張遼禁不住這連人帶盾的衝撞,失了平衡,又趔趄在一邊。打這麽久了要是再聽不出他腳步亂不亂,那我也別混了,早點回家跟死魚伯伯們一同種地去吧。

他腳步亂了我就不拿盾了,從烏龜王八陣裏掂著刀出來,輕飄飄像個小仙女出遊,又像個雨後小青蛙,一刀一蹦躂。

幾刀下去就把原本沒了重心的張遼劈倒在地,樂得我哈哈大笑。張遼在眾兵士麵前丟了麵子也不介意,反而情緒高漲起來,“嘿他媽的,有點兒意思。我頭一次見單挑有拿這玩意兒的。”

我們又打了一會兒,張遼旨在突我沒有盾牌保護的後方,因為速度太快盾牌又沉,搞得我變招不及,被他壓住打了半天,勝負又明顯起來。又輸了幾次,我又撿回那個鉤鐮小盾,在這個塔盾後麵雙管齊下,這一來張遼又陷入困境,一時想不出破我的法子。

玩得正在興起,都忘了時間,就聽遠了有小校喊,“主簿大人回來啦!”我和張遼意興不減,打得更是起勁,直到呂布來到近前才發覺。

張遼跟呂布誇道,“順兒這套殺豬刀法配上大小兩盾後威力暴增,連我都拿他沒啥辦法。”

呂布佯作把臉一沉,“什麽殺豬刀法,這叫霸王刀法,楚霸王項羽所創,順兒還沒學全罷了。”

聽呂布這麽說,圍觀的大小兵士無不議論紛紛,看我的眼神立馬不一樣了。

呂布一招手,“升帳,議事。”說著徑自轉身朝營裏走了,張遼快步跟上,繼續說著這刀法那槍法的,希望呂布能指點一二。

鄔龍得呂布指示,傳了成廉魏越一起進帳,見我還在思量這大盾,便問道,“順兄弟還愣著幹啥,沒聽見主簿喊大夥兒商量事兒麽。”

“我也要去啊?”

鄔龍說,“謔,燒柴做飯的都看得出來主簿大人對你特別照拂,這種拋頭露麵之事你要不去,別惹得主簿大人不高興了。”

我心想也是,正待進帳,就見郝萌帶著王世豪他們幾個也來了。自東石崖分別後,郝萌他們跟著宋憲魏續回了晉陽,沿途幫鄉民遣散回家,一路耽擱下來竟然也沒比我們早回來幾天。這不剛在縣裏交接完工作便隨同呂布一起出城來了。

大頭小販兒小吳圍著我熱鬧半天,我拉著他們一起進帳議事,他們又不敢,說是再外麵候著就行。倒是郝萌膽量不錯,聽說有這種大事便跟我一起去了。

帳裏呂布坐在虎案前麵,跟眾人說著桌上一副地圖,成廉魏續魏越宋憲分立於他身後,鄔龍見我們來了,便招呼我和郝萌坐在桌前張遼身邊。

呂布說,“這番平叛歸來,丁老十分惱怒,覺得我們辦事太過迂腐。”

魏續道,“我看他就是放屁!明明就是嫌棄我們沒有大開殺戒,他連上表朝廷邀功的奏章都寫好了,結果我們一沒殺人二沒抓俘虜,把造反的百姓都放回去了,他一點好處撈不著,能不生氣麽。”

張遼問,“咋,這讓百姓回家是奉先你私自做主的啊?你弄得這麽明顯不怕掉腦袋啊?”

宋憲說,“丁原本身泰山郡人,來咱們並州走馬任職的,又想謀財又想害命,咱們主簿不知道私底下幫他做過多少好事了,還是架不住他這回大發雷霆。”

成廉和魏越衝呂布拱手,“主簿大人義薄雲天,咱們並州的百姓都會感激你的。”

呂布說,“這倒不重要,關鍵是丁老現在急需一堆人命去朝廷請功,要不然在這場借黃巾之亂的政治博弈他就輸透徹了。”

張遼罵道,“並州的黃巾黨不都讓咱們給平得差不多了嘛,哪裏再去給他大變活人殺幾百幾千去?”

呂布手指頭點著桌麵地圖,“有倒是有,不過不太好打。”

我看那地圖,上麵用筆在定襄郡鉤了個圈,旁邊寫著“劉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