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秘密

店家不在嗎?”

一個穿著藍布長衫,披著灰色鼠毛褥子的書生走了進來,隻見他麵容嬌俏如好女,娥眉彎彎,唇紅齒白,竟像是個女子。

朱雪原正賭氣,坐在櫃台後麵,聽見有人說話,伸出頭哎了一聲。

這一抬頭就瞧見了那書生,驚訝的合不攏嘴。

“公子是……打尖……還是住……店?”

那書生走過來,先是一彎腰,“店家,小生需要熱水一桶,上房一間,珍饈佳肴一桌,熏香一籠。”

朱雪原目瞪口呆,抓緊記上,又道:“還要別的嗎?”

書生又開口了,軟軟糯糯的,“暫無需要,請尋個人帶我去房間。”

“好,我帶你去吧!”朱雪原屁顛顛的跑出來,彎腰就請人。

送人進了房間,回過頭來摸著下巴回味好久,“有點奇怪呀!”

張雲清一早聽見聲音,待著正無聊,一開了門,就湊上去問道:“什麽奇怪?”

朱雪原扭過身來,看見張雲清的腦袋,啊呀一聲,“是和二師兄長得很像!”

張雲清噗嗤笑出來了,“你剛剛剁的豬排骨像?”

朱雪原哼了一聲,“就不告訴你。”

張雲清樂嗬了,她知道肯定是裏邊房間的新房客和李程一長得像,也懶得問了,轉身回了房間。

朱雪原思索了小半天,才下樓。

已近傍晚,廚房開始熱火朝天的忙起來了,朱雪原一雙手忙不夠,回到後院,揪了兩個跑堂的出來,才坐回後麵的櫃台裏。

朱雪原傷透了腦筋,那書生的刁習不少,非說一桌子菜不和口味,配的酒也不好,氣得朱雪原差點掄起胳膊跟他幹一架,可是師兄又會說他恃強淩弱,再說二師兄還住在這裏,不能讓二師兄再笑話了去,連忙把火氣憋回肚子裏去,恭敬的問道:“那您要上點什麽菜色呢?”

那書生長篇大論,什麽酒該配什麽菜色,說的頭頭是道,可是半天也就說要百合清炒火腿和一盅乳鴿子湯和甕頭春酒。

朱雪原趕緊又叫人重新做好一份給送了過去。

反之樓下那三桌子和他二師兄一起的人到是不講究,隻要有酒有肉,就沒什麽大問題,他還發現他們愛聚在一起,吃飯在一起,聊天聚在一起,玩也在一起,怎麽就像是分不開一樣。

最重要的是這裏麵還有個女人,一般來說女人行走江湖,不是其他門派的高足,就是特立獨行的女俠,總之沒有一個好惹的,可是那女人除了一張嘴老是擠兌人以外,朱雪原就沒有發現她有一丁點的功夫和一丁點的長處,就知道多管閑事,愛湊熱鬧。

朱雪原操碎了一顆心,趕緊蹬蹬的跑回去,拎上一瓶好酒,湊到張雲清桌子上,“來,姐姐,我拿了一瓶好酒,來請你們喝。”

張雲清冷哼,瞧了瞧那玉色細口酒壺,知道是好貨色,但是就是不坑聲。

朱雪原趕緊又給張雲清倒上一杯,然後看看她邊上男人臉色一沉,又給他到了一杯,最後慢慢的給桌子上的鐵算盤和越旭到了酒,“那個,我二師兄不舒服嗎?怎麽不來吃飯啊?”

張雲清嚐了一口酒,哼唧一下,“你自己上去瞧瞧不就完了,還有你這個酒可不便宜吧?我們可沒錢去付賬啊!”

朱雪原堆起一張笑臉,“無事,我請你們的!”

張雲清放下酒杯,這酒燒喉嚨,而且香的緊,“你大師兄不罵你?”

朱雪原臉紅,“他不敢!”

蕭遺喝完一杯酒,覺得不錯,劈手就奪了朱雪原的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可憐朱雪原還沒反應過來,那一壺酒就沒了大半,朱雪原這才心疼起來,哎喲一聲,“那酒壺師兄可寶貝了,你小心些。”

說完又仔細想了想,臉色變了好幾遍,終於覺得那個男人看起來人模人樣,武功竟然不輸於他師兄,連忙殷勤起來,又從後麵摸了兩瓶酒,諂媚的遞上去。

“不想這位大俠在江湖上有什麽名號啊?”

蕭遺憋了他一眼,故作深沉的點點了桌麵,“菜還沒上呢?”

朱雪原趕緊站起來,跑到後麵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又屁顛顛的跑過來了。

“大俠您說~”

蕭遺卻不說,給張雲清添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添了一杯酒。

張雲清忍住笑,“你說。”

朱雪原撓撓頭,瞅見那個男人給張雲清倒酒,立即就明白了,轉而討好張雲清。

可是張雲清是個軟硬不吃的主。

硬是磨掉了三瓶好酒,也沒有打探出什麽。

夜半三更。

冷風挾裹著軟刀子一樣從外麵廣闊的土地上匆匆而來,夾雜著土猩味的風格外刺鼻。

張雲清抽抽鼻子,裹緊她漂亮的白色鶴氅大衣,在後院角門處等著。

朱雪原也是裹著大襖子,走一步看三步。

兩個人一對眼,就知道要做什麽。

朱雪原帶著張雲清往廚房去,這個時候,廚房是最暖和的地方,炭火燒著熱火,暖洋洋的,還有今天剩的飯菜,拿兩壺酒,二人就麵對麵坐下來了。

“你幹嘛約我大半夜的?你知道我女兒家的名聲就被你敗光了!”張雲清抽抽鼻子,趕緊喝酒暖暖身子。

朱雪原砸吧嘴,“真冷!不過你和那位大俠是什麽關係啊?”

“要你多管閑事!”

朱雪原撓撓頭,“我第一見有人的武功不比我師兄差的,當然好奇問一問了,我看他對你好,有些好奇。”

張雲清挑眉,麵上沒有什麽變化,但心裏卻像翻到了蜜罐子一樣,“有什麽好奇的,說正事!快!”

說來話長。

李程一剛出生的時候,身子骨不知道多弱,喂什麽吐什麽,又受不了湯湯藥藥,隻能靠著李淳以內力續命,後來長大些就好些了,但是心疼的毛病就一直跟著他了,別人問李淳,這小孩子哪裏來的,李淳都推說是撿來的,可是李淳卻對這個孩子寵愛到了極點,說不是自己的孩子,都沒人信。

可偏偏李淳告訴李程一,他是撿來的,自己要把他收為義子。

李程一自然感激涕零,視李程一為生父,萬事以他為先。

李淳自己是習武的,不想李程一繼續走這條路,是不想他身子弱還是別的原因,也沒人知道,隻是把李程一送去了私塾。

按說李程一身子骨弱的話,就該學一些武功,強身健體,李淳似乎也知道,就偶爾教他一些拳腳功夫。

那時候他正好收了個新徒弟,就是遲燼,整天整天的教他功夫,恨不得全部心血傾注在他身上,對李程一反而是在生活上寵愛極了,卻不肯多教一點。

李程一和李淳日行漸遠,14歲的時候,李程一就過了童試,拜在了縣城主簿大人門下,自然就搬出去了。

朱雪原就是這個時候被收進門的,一根糖葫蘆的債,就賴著不走了。

李程一時長還回來,朱雪原就賴著他叫二師兄,叫遲燼大師兄。李程一那時候還不是這般模樣,也調皮淘氣,雖然聰慧過人,但也是個平常孩童,和遲燼朱雪原掏鳥窩打野雞,一日日的往後山跑。

遲燼那時候也不是現在的樣子,終日就帶著兩個弟兄去街上打架。

那時候,李淳最煩心的事情就是左鄰右舍甚至是隔壁鎮子上的人找上門來,委婉提醒李淳,他家三個熊孩子打了誰誰誰。

整整三四年,天天如此。

遲燼的功夫精進的很快,鎮子上沒有敵手了,就開始砸場子,砸武館的場子。

李淳無奈之下,隻能把遲燼丟進了南疆,又放進了北漠,最後直接踢到鳥不生蛋的海島上,整整曆練了三年。

三年回來,也是人人皆知的寄菊公子了。

而李程一和朱雪原沒了頭領,就隻能小打小鬧。

有一次,朱雪原和李程一不知道從哪裏討來酒,兩個人喝的不省人事,李程一忽然犯病了,朱雪原哪見過這樣,嚇得腿也軟,身子也軟,好半天拉來李淳,才安撫了李程一。

李淳狠狠打了朱雪原一頓,自此李程一就不再和朱雪原胡鬧,潛下心來讀書。

除夕的假期到頭了,李程一收拾包袱去縣城,繼續讀書。

元宵節回來的路上,卻被人劫了去,一消失就是半年。

李淳急瘋了,差點把整個甘州翻個遍,也沒有找到,朱雪原這才發現他的師父老了,愛子之心,那樣深重,急忙寫信叫回了遲燼,三個人一起找。

可是半年後,李程一自己回來了。

他是和另外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男人回來了。

遲燼那時候在青城,聽見消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了,可回來隻看見了他師父倒在血泊裏,肚子上有個大窟窿,血還在流淌,朱雪原跪在一邊哭成淚人,嘴裏隻叫著大師兄。

幸虧李淳救回來了,但是每夜每夜都叫著李程一的名字,死死的攥著遲燼的手,不讓他去追李程一。

遲燼逼問朱雪原,可是朱雪原平時最守不住秘密,這一次的秘密守得卻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