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妒忌
張雲清回到客棧的時候，發現越旭他們已經回來了，坐在院子裏聊天，就差溫一壺酒，圍著吹吹牛。
朱雪原也不記打，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身上穿著襖子，抱著手爐，坐在一旁，聽眾人說話，時不時吸吸鼻子。
鐵算盤本就是個愛說話愛熱鬧的人，和活潑的樂清、暴躁的李清，冷漠的源清。以及靦腆的連清在一起，不知怎麽，卻是格外熱鬧。
越旭小孩子心性，非要顯擺今天和朱雪原比劃的事情，朱雪原被氣得滿臉通紅，硬是要再比劃。
鐵算盤哪敢在和朱雪原比劃，怕又招來遲燼，連忙拉著朱雪原道：“朱少俠，你們再打也沒意思，兩人所長不一樣，也分不出高低上下！”
朱雪原一手拂開他，練武之人總是不經意就帶著一點力道，雖說鐵算盤縱橫江湖這麽多年還安然無恙，但他的的確確一點功夫都不會，這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撞著後麵的大花盆。
李程一正好經過這裏，瞧見朱雪原劍拔弩張的陣勢，急急忙忙走過來，“你做什麽啊？朱雪原！”
朱雪原怒了，自己被譏笑半天，連二師兄也朝自己發火，“我哪有做什麽！！不過推了他一下。”
李程一更怒，“朱雪原朱少俠，你現在是翅膀硬了，隨便對常人就動武了，你好生威風啊！”
朱雪原回身瞅瞅鐵算盤，上下看了幾眼，語氣不經意間重了，“我哪裏知道他不會武功，我就是生氣不小心推了他！”
“朱雪原，你有什麽脾氣朝我發！不要牽扯其他人！”
朱雪原弄不懂李程一的話，但是也梗著腦袋不認錯，“正好呢！我帶著劍！”
李程一憋了一眼朱雪原腰間的劍，越旭忙解釋，“就是在青城二十兩買的一把劍。”
朱雪原梗著的脖子忽然縮了縮，“習武之人，心中有劍，手中便有劍。”
李程一氣得說不出話，狠狠一握劍柄，“你出劍吧！”
一旁的眾人徹底傻了，麵麵相覷，直到張雲清搬了個凳子到邊上坐著，才統統反應過來，齊刷刷站到幾丈開外。
朱雪原再梗了一下脖子，但是他有些尷尬，這自家師兄弟，總不能真打，雖然二師兄之前沒有習武，但是已經出去闖**五六年了，肯定一身本領，自己也打不過。
李程一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請！”
朱雪原被趕鴨子上架，也沒得辦法，兩腿一分，手握劍柄，劍鞘順著手腕斜飛出去。
直刺向李程一的左頸，李程一卻更快，側頭閃過去，冷颼颼的寶劍滑了過去，還帶著冬天冷硬的味道，刺鼻的很。
朱雪原沒有料到自己的這一招已經如此之快了，連忙沾沾自得，笑道：“我這一招怎麽樣？二師兄？”
李程一額角全是冷汗，沒想到幾年不見，當初的毛小子已經粗通師傅的招式了，心裏又是歡喜又是酸楚，退了一步，看著朱雪原再度出招。
這些招式也不知道他是學了誰的，招招斃命，每出一劍就是心口喉頭，虧得是李程一身形迅疾，也沒有傷到。
朱雪原已經出了十幾劍了，但是還沒有觸及李程一的衣角，越加急切的遞出手中的劍。
李程一隻是躲，手中的劍也沒拔出來，朱雪原一早就看見了，知道是讓著自己，心裏更加高興了，逮著機會就殺上去。
李程一不是不出手，朱雪原的招式狠辣，招招不留情，但是也沒了防禦，一旦自己出手，肯定會傷了他。
但是朱雪原的三十六式劍招已經快要全部使出來了，李程一清楚的記著最後一招，皺著眉頭，左腿一勾帶的朱雪原踉蹌了幾下，一把劍直直的劈進了樹幹裏麵。
朱雪原正待拔劍，李程一右手壓著劍柄，對著朱雪原就是一下，正好彈在他光潔的額頭之上。
“二師兄！”
李程一歎氣，兀自拔出了劍，扔給朱雪原。
朱雪原接住，湊上去，“二師兄～”
“這桃樹是我從江南特地運來的，在這貧瘠之地，價值連城，你們給我劈開了，怎麽還我？”
對著大堂的小角門，吱呀一聲開了，遲燼背著雙手，緩緩走了出來。
他一襲白衣，頭發隨便散在身前，白靴青襪，臉上帶著詭異的表情。
朱雪原趕緊擋住那顆桃花樹，“師兄～”
遲燼漫步走向朱雪原，“擋著也沒用。”
朱雪原嘿然，“師兄的眼力見真是好！”
遲燼冷笑，看著屋簷下齊刷刷一排人，“你們比劃的結果如何？”
朱雪原愣了一下，這大師兄現在真的像個大師兄了，搜腸刮肚想了幾句話，連忙大聲回答道：“啟稟師兄，二師兄武藝精進極快，隨意點撥了幾下，已夠師弟領悟半生了。”
遲燼被朱雪原的話弄得尷尬，也不好裝著樣子，冷哼道：“你閉嘴，廚房的排骨還沒有剁，你還在這裏幹什麽！”
朱雪原啊了一聲，把劍收回來，看向李程一道：“二師兄，我們等會再比劃比劃。”
李程一臉色一沉，轉身就要走，遲燼連忙拉住他，掃了一眼屋簷下的人，“眾人可否給個麵子，容我們單獨說說話。”
張雲清熱鬧也看夠了，扯著蕭遺的衣袖站起來，“好。”
齊刷刷的一排人又齊刷刷的走了，末了蕭遺想起來自己才是老大，臉色一沉，揚揚下巴道：“寄菊公子如是說，當然可以了，不過倒是要給我個麵子，不要為難我的下屬。”
張雲清憋著笑，蕭遺也是個傲嬌的人，最不能被人博了麵子。
遲燼一抱拳，道：“蕭老板如是說，當然可以了。”
李程一望了望遲燼，已經沒有當年的稚嫩，長成了一個大人模樣。
遲燼待人走完，才重新打量眼前的青年，李程一成長在這裏，但是真正的長大卻在別處，年輕時的骨頭縫裏都塞滿了不服兩個字，現在已經消失殆盡。
“一別六年，你的功夫竟然長進如此之快，師傅果然沒有看錯你。”
李程一低眉垂首，“我隻是運氣好，遇上了主人。”
遲燼歎氣，他不知道李程一和師傅發生了什麽事，他曾經逼問過朱雪原，但是也沒問出個什麽來，他隻知道師傅寵愛這個義子，但是遲遲不肯教他功夫，隻單單將畢生所學全部教給了自己，“這些年，心疼的毛病還有發作過嗎？”
李程一搖搖頭，“沒有。”
遲燼遲疑了一會，問出了最想問的，“你怎麽跟了蕭老板？”
“他救了我，教我武功。”
遲燼心裏有許多話想要問一問，但是到了嘴邊，反而不知怎麽說，“你離開後，師傅就一病不起了，靠著湯湯藥藥吊了些一年多，就不行了，走之前一直惦記著你，他雖然沒有說，但是一直帶著你的藥囊在身邊，都磨破了，也舍不得換。”
李程一隻是低著頭，遲燼不再說師傅的事情，“神仙宮你知道吧？”
“怎麽了？”李程一緩緩抬頭，“來找你了？
遲燼點頭，“三四天前，餘涯來過一次，我也是第一次見他。”
李程一皺眉，感覺遲燼有什麽話要說，“你說。”
“和你長得很像。”
李程一再沒有說話，遲燼歎氣，他有時候逼得太緊，李程一更加不會說出實情。
“沒有什麽其他實情了嗎？”李程一心情很亂，按照平時，他應該問一問餘涯來這裏做什麽，但是他現在不想問，也不想說話，心裏悶得慌，久違的窒息感又竄上心頭。
“沒什麽事，我就下去了。”
遲燼看著李程一像看見鬼一樣，道了聲罷了，甩甩袖子就走。
逼仄的廚房裏麵，隻有個燒火的在添柴火，朱雪原剁了幾斤排骨之後，開始洗手，繼續去找李程一。
剛到門口，遲燼就走進來了，門一堵，“你要去哪裏？”
朱雪原的眼珠轉了好幾圈，“我聽見前頭有聲音，正準備看看有沒有什麽客人。”
“四叔在前麵呢！”遲燼一腳邁在朱雪原麵前，擋住去路。
朱雪原沒理由了，想了想，直接道：“我要找二師兄去！”
遲燼忽然黯淡了，冷聲道：“他背師棄祖，打傷師傅，你找那個叛徒做什麽？”
朱雪原臉霎時間就白了，眼睛一紅，咬牙道：“二師兄不是那樣的人！！”
遲燼逼上前去，“為哪般不是？你瞧見了？聽見了嗎？他一刀插進你師傅的肚子裏，你親眼瞧見了吧！你師父說不要追他，你聽見了吧！你都瞧見了什麽！？你該有長大的時候了，為何還要這般任性，要是他也一刀捅進你肚子了怎麽辦？”
“不可能！”朱雪原吼道，“二師兄絕不是這樣的人！他絕不會傷害我！”
“二師兄！二師兄！他到底有什麽好！讓你和師傅惦記了這麽久？”遲燼臉也紅了，眼睛也紅了，脖子也紅了。
朱雪原搖頭，他從未見過遲燼這個樣子，一直以來，他都是瀟灑無束的模樣，什麽都不在意，可他心裏盡讓藏著這樣的心情，朱雪原軟了三分，輕聲道：“二師兄絕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你是大師兄，你該知道二師兄不是恩將仇報的人。”
遲燼也意識到自己失控，趕緊收斂了脾氣，聽朱雪原又火上澆油，也沒了火氣，冷哼道：“他不是你二師兄，連拜師禮都沒有行過的人，隻不過是一個外人。”
朱雪原沉默了，垂著腦袋，繞過遲燼。
“你去哪裏！？”
朱雪原悶悶的聲音傳來，“去前頭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