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巧不成書
桑玉龍一抬頭,觸目所及是一張冰冷無情的銀麵具臉,嚇得倒退兩步,癱軟在地。
東君負手逼前,“你不說,本公子可要走人咯。”
“說說,小人全說。”桑玉龍衝口而出,“我是為著南平候府的蘇二公子去的。”
“蘇南英。”高暄一驚,趕緊追問:“你是如何認識他的,他又為何要你偷偷去見蔡姑娘呢?”
南平候府蘇公子一出,管家很是警惕,知道事關緊要,立馬便出去請蔡尚書去了。
“不不,不是蘇公子叫我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我和蘇公子是好友,有次深夜酒後,他告訴我,說他曾遠遠見過蔡姑娘一麵,便對其心生愛慕,日思夜想,念念不忘。於是,我為了報他常年照顧之情,也為了圓他心願,便私自做主,扮成繡娘模樣,混進尚書府給蔡姑娘送口信。”桑玉龍早就欲說無門,如今有機會分辨,便一古腦兒的全倒出來了。
“為何你不讓他自己想法麵見蔡姑娘,而非要私自替他來呢?”東君追問。
“大人,一是小人怕害了他清白名聲,二是小人一時鬼迷了心竅,自恃藝高,覺得自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幫他完成心願。”
東君置疑:“你?”
桑玉龍指指自己耳垂上的耳洞,“大人,草民是個唱戲的,還從小唱的是旦角,論身姿體態,音容相貌,我上妝後可於女子不相上下。”
“哦!那你又為何是獨獨扮作桑二娘,而不是其他什麽人呢?”
此前,桑玉龍百般分辨,身受重刑下皆聲聲訴求自己不是桑二娘的事實。
可尚書府的人那容他分辨,隻一口咬定他就是桑二娘。
如今,終於有人肯將他和桑二娘分成兩個人來對待了,他別提有多感激涕零了。
於是,他流著淚回,“草民並不認識什麽桑二娘,就那日在尚書府前觀察,打聽到這位桑繡娘剛好是蔡姑娘的刺繡師傅,遠遠看著她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於是便大膽扮作她混進了尚書府。
進府後,小人順利見到了蔡姑娘,隻覺她高貴溫婉,端莊賢雅,頓時驚醒,隻覺汗顏不已,更覺荒唐,想到若要傳遞口信,恐會害了姑娘名聲,便什麽也沒敢做,就稱病裝頭疼退了下去,匆匆出了府。”
蔡尚書站在門外靜聽,一揮手便吩咐管家前去核實。
很快,管家回來了,還帶上了蘇南英。
蘇二公子被莫名其妙的請來,見到府尹大人同推官皆在場,知茲事體大。隨即又聽了尚書大人的責問,隻一口否認,“不,絕對沒有。”
“那你可敢同桑玉龍當麵對質?”蔡尚書步步緊逼。
“自然敢。”蘇公子麵無懼色。
隨後,蘇公子便見到了血肉模糊的桑玉龍,搶前兩步扶起他,心疼不已,“玉龍,你不是回南川郡了嗎?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桑玉龍見到昔日老友,熱淚縱橫,說不出話來。
蘇二公子等他平靜一些,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玉龍,他們說你扮作繡娘,偷偷混進蔡姑娘的閨閣,是真的嗎?”
“我!”桑玉龍難受的看著蘇公子,半晌方回,“我,隻是想幫你一了心願。”
“我有何心願?”蘇公子詫異不已。
桑玉龍低下頭,隻覺得無顏麵對老友,“那日酒後,你說你對蔡姑娘心生傾慕,念念不忘……”
“我沒有,絕對沒有。你我相識數載,定知我不是那般輕浮之徒,對吧?”蘇公子握住桑玉龍的手,訴說知己之心。
桑玉龍心中震**——對呀,南英他品德清華,從來就不是輕浮浪**之徒。
可那夜,兩人淺酌後,明明是他親口說的啊。
對了,那晚他是去而複返,而我又是醉意朦朧,當時一燈如豆,人麵模糊……
難道說,是有人趁機扮作南英來欺騙於我?
桑玉龍握拳往地下重重一捶,“南英,是我錯怪你了,可是,是誰要害你我二人呢?”
蘇公子更加不知內情,便隻得茫然搖頭。
他二人知己情深,東君看得若有所思,蔡尚書則看得鬼火直冒。
他雖然不相信蘇南英,可桑玉龍又改了口,便隻得放其離開。
蘇南英一走,蔡尚書即惱怒大喊,“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一切肯定都是桑玉龍幹的,高大人速將他帶回去,知道該給他定什麽罪吧?”
高暄剛要應聲,東君直接唱反調,“蔡尚書稍安勿躁,此事有太多疑點,下官還需一一查證。”
“查什麽查,查個屁啊!這不明擺著的事嗎?還有何疑問呢?”尚書大人怒火中燒,口不擇言。
東君不理他,上前一步高聲道:“據聞前朝有個采花大盜,容貌俊俏,沒有喉結,擅綰發扮女裝,且女紅刺繡,詩詞歌賦,舞蹈樂曲是樣樣精通,是以方能扮作女子,混入女兒閨闈之中,伺機行不軌之事。而這位桑玉龍,你看他雖是男生女相,但這喉結如此明顯,你府上之人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呢?”
略微停頓,他又道:“再說了,我們如此輕易就找到了桑玉龍,大人就不覺得奇怪嗎?”
東君引證前事,再輔以事實,至蔡尚書難以反駁,他看了一眼桑玉龍,默然轉身走了。
高暄此前一直都覺得東君多事,是自找麻煩,可如今一聽這論證,便使勁點頭。
關鍵時刻,高府尹還是個明白人,便悄聲問東君,“所以,最可疑的還是那位下落不明的桑二娘咯。”
東君轉身就走,“快走吧,時辰到了。還有,將那個倒黴蛋帶回府衙去。”
“倒黴蛋?”高暄一時沒聽明白,東君便又扔下一句,“不僅是個倒黴蛋,還是個替死鬼。”
高暄摸摸頭,依稀明白他說的是誰了。
府衙內。
東君一睜眼看到高暄,剛想張嘴,後者迅速將一張紙塞到他眼前,“你先看,看完再說。”
宣紙抬頭處是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眼前之人是府尹高暄。”
東君邊看邊皺眉,高暄則得意洋洋,“哈哈,本官再也不用聽到你那句討厭至極的,‘你誰啊?我認識你嗎?’這句話了。哈哈,還別說你這個辦法還真好,怎麽本官早就想不到呢?”
原來,他也依樣畫葫蘆,在東君失憶前,不僅記下了自己的大名,還一一記下了東君此前的言行舉止。
等東君一醒來,便立馬就將記錄塞給他,以此作為提示。
而這兩日,他皆是這般操作。
東君看完,默默送了個大拇指給他。
高暄搖頭晃腦,得意非凡,剛進來的小八看在眼裏,立時就不爽快了,心中酸溜溜的,“高大人,這個辦法雖好,但必須得有條件才行,比如時間寬裕,還得有紙有筆——”
“無妨無妨,”高暄打斷他,“本官決定了,要給東君配一名文書,不,得要兩名,輪班值崗,隨時記錄他的言行推案,如此他也輕鬆,而本官也不會時時覺得憋屈了。本官機智吧?”
小八瞬間有種被拋棄的感覺,怒道:“現下公子得一個時辰的記憶,方能記錄一二。若是在公子有十日記憶之時,如何記?”
他氣憤地叨叨完,又小聲嘀咕,“看記不死您!”
高暄剛想反駁,東君閑閑的插了一句,“好啊!那就將大人的俸祿分小小出來,權作兩名文書的月俸吧!”
高暄:“……”
高暄訕訕笑了,“是本官多此一舉了,有如此機靈的小八在,真用不著的。”
“對!”低著頭的東君也表示讚同,“我就喜歡咱家小八在我耳邊叨叨叨叨。”
小八瞬間轉怒為笑,走到主子身側,“公子,這兩日我已經細細問過桑玉龍了,他兩年前嗓子出了問題,便來到臨天府休養,期間一直住在蘇公子的小別苑內。哦,是蘇公子之前因欣賞他的戲藝,二人才因此成為了知交。
那一晚,他二人原本在飲酒談心,蘇公子突感不適,便提前走了。可片刻後,他又折返回來,方對桑玉龍說了那番話。”
東君:“有可能在那時,蘇公子便也不再是蘇公子了。”
高暄點頭又搖頭,“蘇南英乃名門望族的世家公子,是誰如此處心積慮,陷害於他呢?”
東君看向小八,後者會意立馬道:“這兩日,蘇公子將與之有關的,無關的事情全都告訴小人了。昨晚公子也分析過,沒有可疑之處,唯一的疑點是……”
“是什麽?”高暄撐起身追問。
“蘇公子說,他想起兩年多前,在一次詩集上,曾見過一個和桑玉龍十分相似之人,是個男子。”
“確定是個男子?”東君也撐起半個身來。
小八:“蘇公子百分之百確定。因為那日在下雨,他看到那男子後,以為是桑玉龍,便興奮的疾衝上前,欲擁抱其。但天雨路滑,他剛抱上就摔倒了,然後便連帶那男子也摔倒在地。蘇公子當時是撲倒在那個人下半身處的,您懂得哈!”
高暄:“……”
東君瞬間就興奮起來,“原本桑二娘與桑玉龍長得如此相似,就已經很稀有了,如今又冒出來個相似之人,還是個男性,有意思,有意思極了。小八,南川郡桑二娘露麵的那間繡坊,查問過沒。”
“問了,那間繡坊管事說,當時桑二娘就是進去隨便看了看,但因其長得極標致,便多看了她幾眼,故印象深刻。”
東君笑容漸盛,“懂了,桑玉龍從頭至尾就沒有去過繡坊,是桑二娘故意顯身,引簡捕頭去找桑玉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