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永王府驚現跪屍
年深日久,大東珠會失去最初的光澤,這倒是好理解,也容易接受。
但是,它還會被歲月風化,直至消失殆盡,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呢。
“一派胡言,如此碩大的東珠,豈會消散於無形呢?僅憑你一麵之詞,何以讓人信服。”
眾人都還在消化這個信息之時,管事便憤然反駁。
東君淡淡一笑,將木匣子底部的絲綢取出,在空中輕揚,立時肉眼可見的輕塵飛揚。
揚完絲綢,他又伸出二指,在匣底輕輕抹過,再示於眾人眼前。
他的兩根手指上,赫然沾著點點白色的粉末,“這便是被風化的珍珠粉末。此前,它一直好好的存放於庫房之內,幾日前開始跟隨簡捕頭東奔西走,又被拿進拿出,搖晃不停,便加速了它被風化的進程,因而才會在一夜之間變成如今的模樣。”
“原來如此!”簡東臣故意高聲驚詫。
眾人:“……”
管事還是不信:“僅憑大人的一麵之詞和這些許塵埃,還是不足以為證。”
“當然不能僅憑在下一麵之詞啦,”東君從善如流,“宮中鑄造司內有許多能工巧匠,大拿能者。在下相信他們之中,定會有通古閱今之人,自能為我佐以證言,加以證實。”
“這?”管事看向自家主子。
值此間隙,高暄暗自鬆了口氣——東君原來藏了這麽一手,聽著雖然玄乎,但他定不會信口雌黃,亦會有證可靠,看來此事可以善了,那本官就放心了。
不對,那顆東珠呢?那可是府衙的公物,如今莫名縮水變小,本官總不能將東君的說辭,原樣照搬到案卷上吧?
上頭會信嗎?哎喲,真愁死本官了。
高暄思忖間,耳邊又響起東君篤定的聲音:“管事若還不信,大可差人去京中各珠寶行查問,看看是否有東珠莫名變小,又或是莫名消失殆盡之事。”
管事恭身請示,“王爺,要小人即刻去請嗎?”
永王微微動了動身子,管事正等著主子的指示,眾人也預料永王定不會就此作罷之時,屏風後突然傳出一聲清脆悅耳之語,“不必了。”
這人是誰,竟可做得了王爺的主?
永王對著屏風後溫言垂詢,“安兒的意思是?”
屏風後之人繼續脆聲言語,“爹爹,女兒剛聽了推官之言,方才想起來,兩年前,肅王府也曾有過東珠莫名縮小之事。當時查了許久,皆不明就裏。後來,還是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匠人道出了其中原由,便誠如推官方才所言。”
眾人這才明白,屏風後之人乃是永王的小女兒——安和郡主。
看上去,王爺還特別寵愛這位小郡主。
這下,管事原本還想好好去找人考證一番的,也是不敢再多言語了。
永王緩緩起身,繼續轉動著手中的玉珠子,“原是一場誤會,都退下吧!高大人也將你的人帶回吧!”
“好好!下官謝過王爺。”高暄沒料到事情竟會如此順利,趕緊行禮告辭,準備溜之大吉。
“請王爺稍候,下官還有個問題。”
高暄嚇得一縮頭,是誰這麽不長腦子,在這個節骨眼上,該見好就收啊!
東君施然上前一步,高暄想拉都拉不住,“王爺,下官請問,這顆東珠是否為府上之物?”
永王:“……”
“不是!”安和郡主言之鑿鑿,果斷幹脆,東君不由得對屏風後輕施了一禮。
永王臉色平靜,管事隻好陪著尬笑,將東君一行人送出了府外。
“啊嚏!”甫一出府門,一陣涼風吹來,簡東臣猝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好冷好冷!這天變得真快!”
東君乜了他一眼,“簡捕頭,你這大身板還不如小十呢?你看他衣裳單薄,何曾叫過一聲冷呢?”
“小沒良心的,你還說我,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們兩人白白忙活了三個晚上,是又累又困,就是鐵打的身板也捱不住啊!”
簡東臣抱怨完,又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擤著鼻子道:“走走 快回去,老簡我這一輩子,再也不做這勞什子的階下囚了,心太累。”
小八由馬背上取出兩件披風,依次遞給簡東臣和小十,“知道你們辛苦,公子早就叫我備好了。”
“哈哈!還是我們家東君知道心疼人。”簡東臣欣然披上披風,飛身躍上馬背,高高揚起了馬鞭。
此時眾人也各自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
正當其時,身後傳來一陣陣急促且訓練有素的奔跑聲。
眨眼之間,他們便被一群人團團圍住。
猝不及防,簡東臣隻得勒緊韁繩,馬兒一聲長嘶,前腳高高揚起直立於半空兩秒,方才重重落下。
他打眼一看,圍困他們之人,挺熟悉的,正是永王府的府兵。
高暄聽到動靜掀起帷幔,探出半個頭來張望,看到眾多人頭攢動,心下嘀咕——我就說嘛!這麽大件事,怎麽可能如此順攤呢?這不,麻煩又來了。
“這又是鬧哪一出啊?”簡東臣氣憤責問間,便見管事氣喘籲籲的跑了上來,往高暄轎前一攔,喘著粗氣,“大人,出事了。”
“何事?”高暄語氣不耐,心中再慌,但畢竟是父母官不是,官架子還是要擺一擺的
言下之意是再大的事,你們也不該圍住本官啊!
成何體統!
管事往前一步,壓低聲音,“府上出人命了,王爺請大人返回協助調查。”
“什麽?出人命了?”高暄的一顆頭都伸了出來,“王府內嗎?”
管事點點頭,壓低聲音,“死者是王爺最寵愛的側妃,珍夫人的兄弟史磊。”
先賢曾言,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台風,而是枕邊風。
這還了得,高暄一激淩便跳下了車,撩起袍子就往回跑。
簡東臣也飛身下馬,跟了上去。
可跑不過四五步,他們同時駐足轉身叫喚,“東君。”
小八攔在馬車前,揚了揚手中的沙漏示意,“大人您們先去,我們隨後就來。”
高暄見狀,隻略一思索便對簡東臣和隨從一揮手,“你們倆先去保護現場,我們隨後就到。”
剛剛還表現得心急如焚,火燒火燎的,怎麽瞬間就一反常態的不急不燥了呢?
管事狐疑不滿的看著高暄,“大人還是先去吧!王爺還等著您呢!”
高暄:“本官去也沒用啊!稍待。”
管事便隻得邊搓手邊不悅的看著高暄。
高暄則索性在空地上踱起步來。
估摸著時間,他便走到馬車前,小八正扶了東君下車,他上前去搭了把手,看著東君懵懵的眼神,自動自覺自報家門,“我,高暄,臨天府尹,你的頂頭上官。”
說完,他也不給東君反應的時間,便貼近後者耳邊低語:“這王府命案,不會也是你動的手腳吧?”
東君半閉著眼斜睨著他,“您真是府尹大人?”
“不是我還有誰?”
“既是府尹,怎能說出如此無憑無據之言呢?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案子,高大人慎言。”
“我,”高暄雖是被東君懟慣了的,但還是忍不住委屈嘟囔,“算了算了,你有起床氣,本官就不同你計較了。但這是在王府,你切記要給大人我多留些麵子,知道不?哎喲,本官這上官做得,可真夠憋屈的。”
王府後花園。
偌大深幽的樹林深處,人聲鼎沸。
簡東臣攔在一丈開外,不許人靠近。
但就算他不攔著,相信遠遠圍觀之人,也不敢靠近。
一株高高的桂花樹下,一男子麵向樹幹而跪,耷拉著頭,看似十分虔誠的在祈禱。
可是,他全身上下竟一絲不掛,赤條條的身軀和姿態在一大片綠色之中,別樣詭異陰鬱。
他一動不動的跪著,應該是早早就斷了氣,歸了西。
他的衣裳鞋襪淩亂的散落在身周,還有一盞熄滅的琉璃燈。
簡東臣見東君遠遠走來,略一沉思便解了身上的披風,往那死者身上搭去,遮住了其敏感部位。
在來的路上,東君已經戴上了那雙檀色手套,一上來便在死屍身周半丈處仔細查看起來。
此時,他在場中走路的姿勢非常獨特,不僅側著身子,身輕如燕,還將腳步放得很輕很慢,而且步與步之間幾乎沒有間隔,前腳剛起,後腳便緊挨著前腳後跟落下。
昨夜風雨一場,林中土地鬆軟,他走了一圈後,地上腳印明顯,還形成了一個大圓圈。
而死者處於這個圓圈的正中心。
跟著,他又走了第二圈,這次是半蹲著身子走的,且走一步停一步,邊走邊向四周張望。
隨後,是第三圈,這一次,他將身子蹲得更低,每走一步都屏息凝神,仔細檢查地上的一草一物,費時甚長。
管事在場外冷眼旁觀,見東君行為古怪,拖拉半日,還沒有個隻言片語的說法,便靠近高暄,“高大人,推官他在磨蹭些什麽呢?”
“噓!”高暄黑臉噓了他一聲,方回:“這是推官自創的偵測法,以此可找到案發現場的蛛絲馬跡,還可探查案發周遭的可疑之處,以此來推衍案情。”
“哦……”管事長長的哦了聲時,場中的東君剛好走完第三圈。
此時,管事才赫然發現,東君雖費時費力的走了三圈,但地上卻僅僅隻有一圈腳印。
也就是說,他為了盡量減少不破壞損傷現場,此後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踏著之前的腳步前行的。
管事愕然,忍不住腹誹——如此寬廣的場地,有這個必要嗎?故弄玄虛。
東君半蹲在那具男屍前,側低著頭去看其耷拉下的五官,還伸手翻開了他緊閉的嘴巴。
隨後,又撩開其身上的披風,隨意掃了其周身幾眼。
簡東臣拉起東君,“我剛細細檢查過了,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點傷痕。”
東君側著頭,“不止沒有致命傷,亦沒有中毒的跡象,而且這周圍除了你我他,王爺的腳印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闖入者的痕跡了。”
簡東臣皺緊眉頭,“不對吧?不是還有個最先發現死者之人的腳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