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罪人求見相裏推官

午後的陽光明晃晃光燦燦的透過窗欞,在房間裏灑滿斑駁明亮的光影。

東君睡醒有一會兒了。他躺著沒有動彈,腦中空****的,心中亦是一片荒蕪。

猛然,他煩躁的呼喚起來,“小八,小八。”小八應聲而至,東君抓住了他的雙手,用空洞的大眼望著他,“小八,我的心好慌亂,我一定是忘記了最最重要的事情,可我想不起來了,你快告訴我。”

東君已經好久沒有如此煩躁了。

以往,他每次失憶醒來,都很平靜淡然,會安靜的像個乖孩子,然後再小聲詢問小八。

許是這次的案子水落石出,花家兩兄妹又歸了案,此案告一段落,他潛意識裏覺得無所事事,無所期待,才覺得心緒不寧吧?

小八趕緊拍著主子的手背安慰,“公子,沒什麽重要的事,一切都很好。”

“真的?”

“真的!”

“可我的心裏空落落的,感覺像是一直在半空中飄著,飄著……”

小八轉身捧過一杯熱茶,遞給主子,“公子,你先喝口熱茶,喝完小八再同您講,好嗎?”

“吱呀!”簡東臣推門而入,小八向他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大聲道:“東君啊!你終於睡醒了,關於花家雙生子的案子,我還有好多問題想不明白,你要好好給我說道說道哦。”

在別的方麵,簡東臣或許會大大咧咧,糊裏糊塗的。但事關疼愛的小表弟之事,他卻一點就通。

隻要找點事給東君做,他馬上就能提起精神來。

“啊?”昨夜之事,東君早就付諸東流了。

小八趕緊在他耳邊一通細語,去其糟粕,撿其精華,樁樁件件,邏輯簡明。

東君很快便弄清了前因後果。這個案子本就是他一手捋清出來的,如今再由頭至尾的梳理一遍,可不要太簡單了,他自是一點就通。

“表哥想問就問吧?”

這個時刻,也是簡東臣最開心的時刻。

因為東君顯得特別乖巧溫順,語氣也是無比的溫馨。

“表哥不明白,桑玉龍嗓子吃壞那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就上次我去南安郡時,叫小十去戲班查了一圈,後來又問了桑玉龍一些細節,兩下結合起來就知道了啊。”

“我當時怎麽就想不到要去桑玉龍的戲班查一查呢?”簡東臣拍拍後腦勺。

東君柔聲,“這些小細節,讓小十去就好。”

“對對,他幫你管家,拿著你的荷包,最是好辦事不過了。”

一說到荷包,東君會心一笑,“表哥的銀子夠使嗎?不夠的話盡管去小十那裏取。”

“夠什麽啊!上兩次出去公幹的錢,高暄還沒同我報帳呢?”簡東臣苦著個苦瓜臉,直呼高暄其名時,猛然跳將起來,“對了,高大人說有要緊事找你呢!”

簡東臣隻顧著關心小表弟,倒把高大人給忘記了。

“他要見公子作甚,公子還要繼續休息呢,沒空理他。”小八不滿發話。

“錯了錯了,”簡東臣擺手解釋,“不是高大人要見東君,是高大人說,那個花盛吵著要見東君。”

東君和小八齊聲:“誰?”

簡東臣:“就那個花柔的胞兄,花盛啊!”

“不見,公子更沒空理他!”小八一口回絕。

簡東臣搓搓手,“是,我知道東君每次破了新的案子後,都會睡上幾日,好好休整調養。我原本也是不願來打擾他的,可高大人說,東君去見了那人,必不後悔。”

“再神秘之事,咱都不好奇,不去,公子午膳都還沒用呢!”

“小八,你去端些吃食來吧!高大人是個好官,咱聽他的沒錯。”

東君今日溫和得反常,小八悄然對簡捕頭比了個一的手勢,後者心中悟然——今日原來是朔日啊!那就不奇怪了。

每個月朔日,都是東君休沐之日,也是他出城去看診休養之時。

怪不得小八一口回絕了所有事務呢?

但既然是高大人有急事,小八也不好再行阻攔。

一行人隔著幾間牢房,遠遠注視著花盛,他安靜的坐著,陰鬱深沉,同張牙舞爪的花柔剛好截然相反。

“大人,他是怎麽知道東君的?”簡東臣不明白,那家夥為何會指名道姓的求見東君,便狐疑發問。

高暄:“今早我來巡視,他一見本官就說要求見破解此案,抓獲他們兄妹之人。”

“哦哦!”簡東臣恍悟,“他說的可不正是東君嗎?”

獄卒開啟牢門,東君緩步上前,往花盛麵前一站,靜靜的看著他。

花盛一抬頭,正對著東君的無表情麵具臉,略微一怔。

任是誰,第一眼看見這張精細木然的銀麵具,都會愕然驚訝的。

花盛也不例外,但他極快的恢複平靜,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閣下是?”

“我叫相裏東君,是臨天府衙的推官,聽說你想見我,有事嗎?”東君坦然直言。

花盛又斯文的行了一禮,“在下有一事不明,大人可否如實相告。”

“講!”東君今天不隻是溫柔,脾氣也好得很。

“大人是如何堪破我們的計劃的?”

“這重要嗎?”東君反問。

“很重要,煩勞大人如實相告。”

東君眼神清亮,“有兩個信息很重要,其一是十幾年前,你們兄妹倆曾去過蔡府求助,你妹妹的遭遇我也有所耳聞。其二是蔡姑娘的事情發生後,我叫小八去查了近十來年的詭異奇案,終於查到在陵縣,曾發生過相同的詭異之事。”

這件事情簡東臣聽東君提起過,但他實在想不到,這兩件事情之間原來還會有關聯。

“東君,你說的是那個剛進門還未拜堂就死了丈夫的新媳婦,然後兩個月後,和她的小姑子同時莫名懷孕的那件奇事嗎?”

東君默然點頭。

花盛微微一笑,“原來大人是由這件事情上看出端倪來的,我還以為是去我家鄉查出了症結所在呢?”

東君搖頭:“簡捕頭是去你家鄉查了,但他也隻是查出花嗣的確有一雙兒女,卻並未查出你們原本是龍鳳雙生子的事實。”

簡東臣鼓著大眼珠子,“對呀對呀!為何那些人都不知道你們是雙生子呢?”

“我母親生下我們時,因為是早產兒,我們倆個都是又病又弱,便請了高僧來作法護佑。高僧言,自古龍鳳胎皆不易養活,切不可對外宣稱我們是一母雙胎之身。可將妹妹藏起來養,隔一年多才抱出來,隻說是新生的,如此方可護我們平安長大。”花盛細細的答。

東君和高暄:“原來如此!”

簡東臣:“我就說嘛!竟有我查不到的信息,原來是這種操作,誰能想得到嘛!”

花盛慘淡一笑,“大人查不出來很正常,當時知道內情的除了那位高僧和我父母,接生的穩婆和一個老媽媽之外,便再無他人知曉。而如今,除了那位高僧,其他人皆已不存於世……”

簡東臣:“……”

簡東臣麵向東君:“所以呢?這兩件事情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嘛?”

東君看著花盛,“陵縣的那位新媳婦,便是令妹花柔,對吧?”

花盛微點頭。

東君無視表哥詫異的眼神,接著道:“數日前,我叫小十拿著桑二娘的畫像去到了陵縣。雖時日久遠,事過境遷,陳姓人家早也南遷,但那位新媳婦的養母於媽媽卻依舊住在陵縣。後來,小十查出來,這位於媽媽原來曾是花家繡坊一個不起眼的女工。如此,我便大致確認了她的那位養女,極有可能便是花公公的孫女兒——花柔。

於是,我便依據時間大膽設想,當時你們兄妹倆走投無路,便去投靠了於媽媽。後來,花柔因被蔡大人玷汙了身子,意外有了身孕。所以,你們為保她名節和性命,便為她尋了門親事。即便知道那男的病入膏肓,她嫁過去就是去衝喜的,但你們還是倉促的將她給嫁了出去。

可天不遂人意,你妹妹的花轎剛進門,還未曾拜堂呢,她丈夫就死了。於是那家人便日罵夜罵,又極其苛待你妹妹。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你去看望生病的胞妹,卻被那家的小姑子誤認為是家嫂。

那時你恨你妹妹的夫家人,又想著不如索性將事情鬧大,最好是鬼神莫測,玄乎其玄。如此一來,你妹妹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後來,我不知道你用了何種手段,神不知鬼不覺的便玷汙了那小姑子的身體,讓她同你妹妹一樣有了身孕。”

高暄還好,簡東臣的嘴張開就合不攏了。

花盛表情淡然,“所以呢?”

“所以,此事成功後,你們兩兄妹才乍然發現,原來你們倆還可以假亂真,互換身份,雌雄難辨,從而達到想要的最終目的。於是,你便讓妹妹假裝投河自盡,脫離陳家,從此隱藏身份,慢慢謀劃起了複仇大計。”

“全對!”花盛輕拍手掌,“可小人不明白,大人是怎麽知道我們是雙生子的身份呢?”

東君的眼睛笑得彎彎的,他看著簡東臣,“我的二表哥和大表哥,他們二人小時候生得極像,常常有人問他們是否為雙生子,當聽到否定的答案後,皆疑惑不解的說,‘不會吧?不是雙生子都生得這般像!太不可思議了。’

“打住!我現在和我大哥,那差別可大了去,是完全不一樣了。”簡東臣趕緊補充說明。

“是,你們長大了就不一樣了。可他們呢?十幾年前去蔡府時是一樣的,後來都到了三十來歲了,還是一模一樣的,又該如何解釋呢?所以,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極有可能是雙生龍鳳胎。”

花盛抬起丹鳳眼,眼中是讚譽之色,“大人隻見過桑二娘的畫像,再由蘇公子口中知道,有一個和她極為相似的男子,便聯想到了我們是龍鳳雙生子的身份,大人好眼力,好推理。”

東君突然蹲下身子,雙手支著下巴出神,“……按說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也用不著籌謀十五年之久才動手吧?不對,這中間應該還有別的事情發生……”

他猛然抬頭,眼中似有一潭深泉,“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