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倒是誠實
夜已深,窗外長長短短的蟲鳴都已歇了聲息,整個房間靜得隻能聽到浴室裏隱隱傳出的淅瀝水聲。
不知過了多久,逐漸連那隱約可聞的水聲也小了下去。
伏在膝上的時悅動了動,終於重新抬起了頭。
她臉上並沒有淚痕,幹幹淨淨的,甚至連埋下去時那突如其來的一絲脆弱,也退了個幹淨。
她像隻埋了會沙的鴕鳥,拔出來來時搖搖頭,又穿上了無堅不摧的鎧甲,一臉無畏的開始撒腿狂奔。
項鏈既然是南姨送的,自然得好好保存,她連同盒子一起鎖進了衣帽間最裏麵的首飾櫃裏,鑰匙帶在了身上。
出來的時候剛好聽到浴室的門哢噠一聲輕響,一抬頭,看到冷輕寒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低垂著頭,單手扣著毛巾隨意的揉著半濕的頭發, 浴袍也穿得正兒八經,並沒有敞胸露懷,隻從微敞的領口露出一線精致平直的鎖骨,和一小片到胸口就戛然而止的瑩白。
按理來說這已經稱得上十分男德了。
可不知道是因為他那張臉長得實在太過勾人,還是因為那瑩白之上半凝結著的幾滴欲滴不滴的細碎水珠,時悅竟硬生生從他這嚴實的裝扮裏品出了點浴袍殺的味道,小心髒“噗通”一下,像一隻青蛙跳進了水裏。
她色令智昏了足足好幾秒,差點就忘了她找冷輕寒還有第二件事來著。
直到冷輕寒快走出屋子了,她才魂歸故裏,連忙叫住他:“等等,那個……”
冷輕寒擦頭發的動作頓住,拿著毛巾的右手垂落,回頭,“嗯?”
他雖然把言辭精簡到了一個單音節,神情語調卻尚算得上溫和,這讓原本不怎麽摸得準的時悅心下莫名鬆了鬆,多了些底氣,“你能不能……借兩個人給我,明天,我想去見個人。”
冷輕寒敏銳的從這句話當中察覺出一些其他的意味,眉心微蹙,“有危險?”
他雖然用的是問句,但內心卻已基本上確定,於是又緊跟了一句:“你要見什麽人,我陪你去。”
時悅哪敢勞煩他這樽大佛,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沒什麽危險,我其實就是想借用一下你冷大少爺的威名,借兩個人不是去動手的,隻是給我壓壓陣而已。”
她說得理直氣壯語氣輕快,似乎絲毫不覺得這種狐假虎威的事情有什麽尷尬。
冷輕寒不由失笑:“你倒是誠實。”
時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雖然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把冷輕寒當工具人了,之前就曾把耳釘的事甩鍋給他,前兩天還隨口借了他設計師一用,妥妥的熟練工種。
也沒覺得有什麽好心虛的,畢竟冷輕寒好歹算是她名義上的老公,有鍋老公背,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麵對此刻冷輕寒似笑非笑的神情,她還是覺得耳朵有點熱。
好在冷輕寒也沒想為難她,當著她的麵就打了個電話吩咐慕一,讓他明天帶個人跟時悅走一趟。
時悅這下是真的意外了,他竟然讓慕一親自陪她去,那可是他的貼身保鏢,隻要離開宅子和辦公室,慕一幾乎是與他寸步不離。
“用不著慕一,你隨便派個人給我就行了。”
冷輕寒握著電話瞥了她一眼,卻依舊沒有更改命令,末了,還邊發消息邊淡淡道:“你以後如果有什麽事,又找不到我,可以找杜維或者慕一,我一會讓他倆加你,你通過一下。”
時悅眼睛一亮,覺得這主意倒是甚好。
這輩子她要和梨雪以及竹詩綺鬥,光靠她自己肯定是鬥不贏的,必須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資源。
但如果麻煩冷輕寒次數多了,搞不好會惹得這位大少爺厭煩。
有了慕一和杜維的聯係方式,她就可以略過冷輕寒,和慕一、杜維私下裏發展革命友誼,這樣,以後如果她遇到什麽難處,相信隻要不與冷輕寒的命令想悖,兩人也不會袖手旁觀。
想到這裏,她連忙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冷輕寒反而莫名有些不爽了,怎麽拿到杜維和慕一的聯係方式就這麽讓她高興,他難道不比那兩個有用?
可是讓杜維和慕一加她的提議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不能怪別人,也不能出爾反爾,那樣顯得他太不成熟。
於是冷大少爺隻能瞪了時悅一眼,憋著一肚子氣,悶聲不吭的走了。
時悅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十分無語:“這大少爺怎麽比姨媽期的女人還喜怒無常,莫名其妙。”
剛吐槽完,手機兩聲“叮咚”提示音連聲響起,微信多了兩個好友申請。
一個驗證消息是:少夫人好,我是杜維。
另一個則像多打一個字都能累著手指是的,隻寫了一個“慕”字。
時悅也不在意,立刻通過了兩人的申請,分別把兩人備注成了“革命友情一號”和“革命友情二號”,然後心滿意足的躺進了被窩。
現在萬事俱備,隻等明天見到那個王強軍,她就能從那家子手裏“借”到她的啟動資金了!
……
王強軍這人,時悅上輩子隻聞其名,沒有見過其人。
前一世她身敗名裂之後,她的繼母譚無豔大概知道再也從她這得不到什麽了,便果斷拋棄了遊手好閑的肖諾富,帶著兒子以及她從肖諾富那搜刮到的所有財產,跟著這個男人,跑了。
肖諾富知道譚無豔跑了之後的第一反應,是拿著一堆理財產品的單據去了銀行,這些單據是冷家給的那五百萬彩禮到手沒多久之後,譚無豔給他的,說是每個月都能漲不少錢,比存定期劃算。
結果人家銀行工作人員看完單據,對他露出了一臉殯儀館慰問家屬式的同情——單據全是假的。
那筆錢應該壓根就沒進過銀行的大門,很可能隻在肖家暫住了那麽幾天,就被譚無豔送到那位老王手裏了。
而從她隻帶了兒子卻把女兒肖禮禮留在了肖家來看,肖諾富多半不僅把畢生積蓄和老婆奉獻給了老王,還很可能給老王養了十多年的兒子。
時悅聽聞這件事的時候,正挺著肚子蹲在地上給梨雪手洗內衣,李巧蘭和李欣在她麵前笑得直不起腰。
因為肖諾富被卷跑了所有積蓄之後,日子過不下去,跑到冷家來找梨雪要錢,先是賣慘把譚無豔和老王痛罵了一頓,後來見梨雪毫無同情心,就改為威脅梨雪,結果被梨雪當條老狗一樣打了出去。
“哈哈哈哈,少夫人你那爸爸可真厲害,這是靠著你養活了老王一家子啊,哈哈哈……”
“噗哈哈……他,他居然還敢威脅夫人,說不給他錢他就要把真相說出去。”
“也不想想,當初在全國人民麵前錘死你偷人這件事的就是他自己,哈哈哈……”
時悅一臉麻木的聽著,洗衣服的動作頓都沒頓一下。
她當時在想什麽來著?哦,她在想,今天的水可真冷啊,手指都凍得彎不了了,要是長瘡就麻煩了。
“嘿,想什麽呢!”
時悅正回憶得出神,忽然臂上被人拉了一把,同時聽到秋葵拔高了音調吼了一嗓子。
回神一看,拉她的是慕一,眼前是樓梯拐角處一堵牆皮斑駁的牆,秋葵正站在比拐角高兩個台階的地方瞪著她。
她剛剛想的太入神,差點直愣愣撞牆上去了。
秋葵瞪了兩秒不到,忽然小包子臉一垮,擔憂道:“你最近到底怎麽了啊,總是心不在焉的,這王強軍也是你說要來見的,怎麽馬上要見到了,你又這副樣子。”
她們剛剛抵達了西郊的一處廢棄廠房,馬上就要見到那位讓她老爸綠到發慌的王強軍了。
時悅拉了拉頭上的鴨舌帽,斂了斂神,繼續沿著樓梯往上走,“別擔心,我沒事,就是想起點事,走神了。”
秋葵小臉皺了皺,覺得還是不怎麽放心,幹脆竄了兩步竄到她身邊,挽住了她的手臂。
慕一帶了個冷家的保鏢,跟在兩人身後。
四個人上了廠房的二樓,站在廠房二樓的走廊上,看著底下被金哥綁著的王強軍。
說實話,她不是很能理解她那位繼母的審美。
這個王強軍,長得獐頭鼠目不說,那發際線都快禿到腦頂了。
除了年輕一點,實在看不出有比沐磊強的地方。
當然,也有可能就是因為比沐磊年輕吧。
時悅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她來之前,還以為這個王強軍是什麽絕世大帥比呢,能哄得趙豔紅把五百萬彩禮交到他手上,卻原來隻是這麽個貨色。
多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為了保護自己的眼睛,她決定速戰速決。
按照事先的約定,她付了金哥四萬的“辛苦費”,先把金哥等人送走了。
這四萬,差不多是她現在一半的積蓄,都是從冷父給她的敬茶錢和零花錢裏積攢出來的。
她本倒也可以不花這筆錢,直接拜托冷輕寒派人幫她找人,可能還能更快點。
但她心裏有疙瘩,扯謊的時候隨口就坑冷輕寒沒什麽負擔,但要拜托他點什麽,卻總覺得矮了一口氣似的,萬分不情願。
要不是知道不借冷家的名頭肯定不能讓王強軍乖乖把錢吐出來,她連現在身後的這兩個人她都不想借。
即便是現在人都已經借到現場了,她心裏也總跟堵著點什麽似的。
這口氣沒地發,沒辦法,隻能活該欠錢的老王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