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媽媽,做男人好難

她的石頭,再也回不來了。

她把自己悶在房裏過了好幾天,不是翻雜誌翻書,就是畫設計稿,忙忙碌碌塞滿一切時間,因為隻有這樣,她才不會有空餘的精力,去回想關於石頭的一切。

直到,秋葵打電話來,說王強軍找到了。

時悅約了金哥隔天在城西見麵,一手付報酬,一手交人。

而當天晚上,忙到近乎半夜的冷輕寒從書房出來去主臥拿衣服洗澡,竟破天荒發現,主臥的燈竟然還亮著。

時悅生活比較自律,沒有熬夜的習慣,以前還會等到冷輕寒忙完洗漱完再睡,重生回來以後嘛……

那當然是想睡就睡。

幾乎每次冷輕寒忙完回衣帽間拿衣服,都發現主臥的燈是黑的。

可是今天……

冷輕寒的腳步在門口頓了頓,若有所思了兩秒,隨即眉峰微微一挑,推門走了進去。

裏邊的時悅,正盤著兩條白嫩嫩的腿坐在床頭,膝蓋上攤了本書。

冷輕寒看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她以手掩口在打哈欠,形狀漂亮的眼睛半張著,眼角大概是被困意逼出了些微生理淚水,濕潤潤的。

整個人看起來,迷蒙得有些……可愛?

可愛兩個字在心裏“咯噔”跳了一下,立馬被不懂風情的冷大少十分無情的摁了下去。

時悅明顯在等他。

但見識過了小篩子最近對他的態度之後,他不會自負到認為,這小姑娘還和以前一樣,隻是單純的想跟他說聲“晚安”。

他心裏有諸多揣測,但臉上卻不動分毫聲色,一如往常的走向衣帽間。

果然,在離衣帽間的門還有幾步遠的時候,時悅叫住了他:“冷輕寒,你等一下!”

早有所料的冷輕寒從善如流的頓住,隻是眉心卻忍不住蹙了下——以往她雖然怯怯懦懦的不敢跟他多說話,但叫他的時候,卻向來都是“輕寒”“輕寒”的叫的,現在竟連姓都帶上了。

以前每次聽她叫“輕寒”的時候,隻覺得她軟軟輕輕的聲音很好聽,總讓他麵部表情都不自覺跟著緩一緩,卻也從沒覺得這稱呼有多親密。

直到有了這連名帶姓的對比,才察覺以往那短短兩個字裏無限的繾綣來。

把這三個字縮成兩個字,和每天晚上那一聲固執而輕柔的晚安,可能已經是這個小姑娘在努力靠近他這件事上,所能鼓起的最大勇氣了吧。

而現在……

是什麽讓她放棄了這些努力呢?

他微微側身,回望**的時悅,如同以往被她叫住時一樣,靜靜地等待著她的下文。

隻是和以往平淡到讓人看不出波瀾的眼神不同,他此刻的眼神,有些深。

他看著時悅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個熟悉的盒子,起身遞到他麵前,“這個,我想了想,還是麻煩你收回去吧,太貴重了,放到我這不安全,萬一丟了,我可是連個零頭都賠不起。”

正是那個裝著“心悅”的木盒。

冷輕寒看也不看那盒子,隻是深深的看著時悅,用一種平和而沉靜的口吻道:“我既然送給了你,它就是你的,就算弄丟了,也和其他人無關,不需要向任何人賠償。”

他說這話,其實不單單指眼前的這條項鏈。

可惜時悅沒有聽出來,也不肯領情。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能收,太貴重了。我原本就欠你不少了,被我後媽扣下的那些首飾……”說到這裏,她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的紅暈,“我也會盡快想辦法要回來的。”

冷輕寒忽然有點惱火:“時、悅,我們是夫妻。”

他的聲音驀然變得有些低沉,每個字都像咬出來的。

時悅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忽然生氣,愣了愣,半晌,忽然短促的笑了一聲。

她花瓣一樣的嘴唇微微彎起,看起來甚是甜美,但眼睛裏卻沒什麽笑意,反而帶著股沁涼的嘲諷意味。

她說:“夫妻?您見過哪家的正常夫妻,是從大婚之夜就開始分房睡的?”

這回輪到冷輕寒怔愣住了,“你……”

她是在怨怪他和她分房睡嗎?

可是他以為……

他以為時悅現在應該是無法接受和他同床的。

畢竟真論起來,他們都是被推搡著走進這場婚姻的,他尚且能通過暗地裏一些手段對小姑娘有些了解,而小姑娘對他,那可真算得上是兩眼一抹黑。

冷大少爺雖然是個在花紅柳綠裏長大的少爺,耳濡目染的事情並不少,但三觀卻被他母親南夫人教得極正,對女性有種近乎刻板的尊重。

因此為了照顧小姑娘的感受,為了小姑娘能自在些,他就自作主張的天天睡在了書房——連句解釋也沒有。

他太不懂女人那些纖細敏感的微妙心理了。

雖然他思慮得其實也沒錯,要說時悅在不甚了解的情況下剛嫁給他就能無障礙和他發生那啥,那是純粹在扯淡。

又不是真的下海掛牌的,哪來那麽強的適應力。

如果冷輕寒能開誠布公的和她談一談他的想法,哪怕隻是解釋上那麽一句話,然後再睡去書房,那估計時悅不僅不會怨怪,反而會感激他的體貼與尊重。

但問題就是,這男人他像個鋸嘴的葫蘆,愣是什麽都沒說就從大婚夜開始睡在了書房。

這……就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嫌棄”這一類的字眼啊。

這不是時悅一個人的想法,整個宅子的女人不都是這麽認為的嗎,要不梨雪和那些女傭怎麽會認為冷輕寒不待見時悅呢?還不是分房睡給鬧的。

更何況時悅是重生回來的,前世,她和冷輕寒分房睡一直分了一年多,最後還是因為冷輕寒一次醉酒打破的僵局。

自那以後,冷輕寒才對她表現出幾分真正夫妻間該有的稍許親密來。

因此即使在前世,時悅也一直覺得,冷輕寒其實是不愛她的,隻不過因為醉酒後碰了她,才不得已徹底認了她這個妻子。

加上後來那些漫長而不得回音的等待,竹詩綺日日心口插刀式的茶言茶語,以及孩子的慘烈夭折……

叫時悅心裏怎能沒有怨。

理智上她都懂,冷輕寒一去數月不歸必定有他的緣由,說不定回來得也並不輕鬆,竹詩綺既是多心狠手辣的毒蓮花,那她的那些話也必定沒幾句是真。

但情感上,隻要一想到那個被從她肚子裏生生剖出去的孩子,她就覺得,恨、難、平!

竹詩綺為何能這麽猖狂,為何那麽篤定冷家少夫人的位置遲早是她的,還不是因為冷輕寒給了她特殊嗎?

整個櫟城的上流圈都知道,在時悅出現以前,冷家大少爺冷輕寒不近女色,隻唯獨對竹家的大小姐和顏悅色。

這個“唯獨”,就是冷輕寒親手造就的一把刀,渴血的刀鋒從一開始就直指時悅。

然而什麽都不知道的冷輕寒對時悅此時複雜的心路一無所知,這個長到二十四歲卻連戀愛都沒談過的純情小棒槌被時悅話中的埋怨弄得耳根發熱:“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以後和你……一起睡?”

就這麽一句話,他斷成了好幾段才吐完整,說完整個耳根子都紅了。

時悅當場錯愕,愣了好半晌之後,勃然怒吼:“誰希望和你一起睡了!”

冷輕寒:“……”

這……

不和她一起睡吧她埋怨,說要和她一起睡吧,她又吼他。

那到底是要睡還是不睡?

……

媽媽,做男人好難。

……

最終,時悅還是沒能把“心悅”還回去。

冷輕寒進浴室前,一句話就把時悅的千言萬語都給堵死了。

他說:“這項鏈並不是我給你準備的,是她臨走前,囑咐我替她交給你的。”

因為這句話,時悅握著盒子坐在**,怔怔良久。

會給她準備這麽珍貴的項鏈,又隻能讓冷輕寒代交的人,除了南姨,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南姨全名南明鐺,是冷大少爺的生母。

時悅的生母時憶在她五六歲的時候就過世了,連張可供憑吊的照片也沒給她留下,關於母親的記憶,早因太過久遠而隻剩一個模糊的剪影。

南明鐺,是第一個讓她真正感受到母愛的人。

是第一個會因為她成績好而驕傲的說“我們家悅悅真厲害”的人,是第一個會給她買好多新衣服還抱著她一邊親一邊說“我們家悅悅真漂亮”的人,也是第一個對她說,“你值得最好的”的人。

南姨說她和她的母親時憶是好朋友,是從小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雖然時悅不知道,為什麽南明鐺這樣的世家大小姐會和她那生活在窮鄉僻壤的母親是發小,但她想,如果她的母親還在,應該就是南姨這樣的吧。

溫柔的,溫暖的,會把她當寶貝,而不是累贅和物件的人。

可是,她的母親不在了,連能讓她幻想母親模樣的南姨,也都不在了。

時悅一手攥在了胸前,另一隻手環住膝蓋,把頭深深的埋了進去。

心裏像漫過一場黃梅的雨季,難過得潮氣四起。

她胸前緊攥的拳頭裏,睡衣薄薄的意料之下,是一個紅色的小布袋樣的護身符。

護身符大概存在的時日不短了,顏色已經不那麽鮮亮,但卻依然看得出製作精良的底蘊。布料摸起來細膩清涼,兩麵還繡著團雲暗紋。

她隔著衣料摩挲著護身符,環著膝蓋的手裏還緊緊抓著木盒的邊沿,像隻把自己縮成一團,徒勞的想要守住什麽的小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