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她
保羅的死，對陸川的打擊很大。
當電影中才會上演的英雄橋段真正發生在自己麵前時，那種衝擊與震撼是無以言表的。
一回到地球，陸川便將自己關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封閉小屋內。因為希德粒子的存在，就算不開燈，這個封閉的房間也漫著光。
光明自古是永恒、正義、希望的代名詞，但陸川卻絲毫沒有從中得到任何積極的影響，他覺得這些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光芒，不但在物質層麵讓他無處匿蹤，就連內心的彷徨，陸川也感覺無所遁形。
這是死亡之光。
陸川坐在一張小椅子上，他手邊的玻璃茶幾上散著幾頁帶著‘絕密’字樣的紙張，那是愚人節行動的總結報告。
陸川從中了解到，保羅與熱熔體撞擊的位置距離地麵一千公裏，那裏是大氣逸散層的外圍。
鏈式反應持續了11秒，但這短短的時間，熱熔體也深入了近百公裏，仍有少部分的希德粒子滲透進了地球大氣層，這意味著，全球平均讀數，可能會發生改變。
這也可能說明——保羅的犧牲毫無價值。
由於希德粒子擴散穩定下來尚需要一段時間，目前還沒有準確的官方數據公布出來，在這期間，俄羅斯宇航局在拜科努爾基地發射了一枚“質子-M”火箭，將攜帶著新型希德粒子外層空間探測器的無人飛船送入近地軌道，做好的同步探測的準備。
就在STSC（科技共享委員會）和EDC（地球防禦委員會）焦急的測算著最終穩定讀數的時候，陸川從麥特口中得到一個不幸的消息。
保羅那尚未出世的孫子在任務結束後的第七天，胎死腹中，流產了。
這似乎是某種可怕的訊號，陸川嗅到了什麽。他急忙去尋找雲學敏，卻隻得到了‘不容樂觀’四個字。而陸川隱隱間聽STSC的工作人員透露，目前的讀數，已經在20以上了。
4月19日，愚人節行動結束近二十天後，全球穩定讀數終於公布了出來。
讀數25，比絕育線高了兩點。
公布之時，陸川正跟隨雲學敏的小組坐在回國的專機上，整個機艙被一種悲冷的情緒籠罩，所有人都知道，人類這個曾在地球上創造出輝煌的文明，進入了倒計時。
這如同是一種強加給人類的暮年，讓人遺憾而不甘的未老先衰。
下了飛機，陸川跟雲學敏回到高能所，他打開手機，這才發現十幾天之前，‘大範圍流產’竟成了微博上的第一熱門話題，各大新聞媒體爭相報道，不少醫院、醫學單位，甚至葉酸、奶粉品牌紛紛遭殃——民眾知道這種事情絕非偶然，但他們卻沒考慮到真正的原因。
“瞞不住了。”
雲學敏瞥了陸川的手機一眼，苦笑道：“紙包不住火。”
“雲教授，兩個月後的那枚隕石？”
想起宇宙中還有一個遠道而來的威脅，陸川忍不住問道。
“還要攔截。”
雲學敏先給出了肯定的答複，又問道：“你知道在動物心理學上，有個‘非戰即逃反應’麽？”
陸川搖了搖頭，不知雲學敏所指何意。
“這個心理學術語，是指人或動物在遭遇意外危險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產生要麽戰鬥，要麽逃跑的應激反應。這是編碼在基因中的本能。”
“我明白了。”陸川點點頭：“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
“沒錯，就算希德粒子抹殺了我們人類的未來，但當下的我們還活著。”雲學敏道：“我們沒有逃這個選項，人類沒有逃的能力，我們要賭上全人類的意誌，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陸川點點頭，他心懷希冀，但也知道目前的現狀，STSC對熱熔體和希德粒子的理解僅僅是皮毛，執行任務的時候，麥特和保羅所透露出來的，便是人類所知的一切了。
“對了，你是不是一會要去看小端？”雲學敏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摸出一個小瓶：“正好，將這個給她帶過去……”
“教授，你……你怎麽知道？”陸川被嚇了一跳，‘小端’是那個女宇航員的名字，這還是他想辦法從雲學敏的口中套出來的。陸川確實有去看望她的打算，但他沒想到雲學敏居然會和他肚子裏的蛔蟲一樣把他看穿。
雲學敏卻笑而不語，而是拿起電話道：“給我接STSC亞太區組長。”
見雲學敏擺出一副送客的姿態，陸川扁了扁嘴，收起小瓶，轉身離開。
見陸川要出去，立馬有幾個軍人一言不發的跟了上來，像保鏢一樣持槍警惕的守衛在他周圍，這讓陸川哭笑不得，為此他專門去找了這群兵的上級軍官，費了老大勁才說服他們留下來——雖然陸川知道，這群軍人表麵答應，還是會暗中跟著自己，不過這樣，總比帶著保鏢招搖過市好。
一人重回市區，陸川感覺到街上的氣氛變得不同尋常了，匆忙的行人之間似乎彌漫著一種陰鬱的氛圍，讓他感覺莫名的壓抑。
剛到雲學敏所告知的軍醫院，陸川就在醫院前的廣場上看到了那位讓他朝思暮想的女孩——小端。
陸川一瞬間便心悸了，呼吸忍不住緊張起來，他停下腳步，平複著情緒，看著她。
小端正在廣場上一台戶外健身用的漫步機上鍛煉，一條幹練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搖曳，俏皮而靈動，讓陸川感受到一種青春的朝氣。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小端嬌小的身軀依然套著醫院的病號服，顯然她並沒有好徹底，陸川甚至可以看到她額頭上還沒有完全褪去的疤痕。
兩個軍姿挺拔的戰士全副武裝，在小端不遠處執哨，陸川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這裏的原因。
小端的特殊性，並不比他差。與保羅一樣，她也是一位巾幗不讓須眉的英雄。
這一點，在航天任務時麥特就曾提到過，關於希德粒子最重要的進展，來自中國的一位女宇航員。正是因為她以身涉險，全身沐浴在讀數30的希德粒子中，才讓人類得到了希德粒子危害的兩個準確數據。在那之前，人類並不知道臨界線在哪裏。
這讓陸川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
在心裏醞釀了一番說辭，陸川捏緊口袋裏的小瓶，大步走向小端。
“嘿，你……”
“站住！”
‘好’字還沒說出口，一名士兵便上前將陸川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