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請離開我吧
陳今看著錢笙乾眼裏的輕蔑，壓著胸膛的怒火，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閉目凝神，自顧開始早課的修煉。他不想沉默，但他現在真的沒有力氣爭論，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更不想浪費早課的時間，他每天修煉的時間本來就隻剩早課了，這是錢笙乾難以隨便剝奪的，如果連這都不珍惜，那他更沒有成為正式弟子的希望了。
錢笙乾輕蔑的瞥了他一眼，搖搖頭，站起來繼續巡視。他沒見過陳今這種傻瓜，因為從他成為玄劍派備選弟子開始，見到的都是富家子弟，最慘的也就是突然家道中落的情況。可那樣的人裏也沒陳今這樣的笨蛋，都是懂順勢而為識趣低頭的。
陳今這些貧賤的流浪兒的愚蠢，他從沒見過，也沒想過。
但有這樣的人調劑修行的日子，好像也挺有趣，那種徒勞無用，反而越掙紮越多痛苦加身的可悲，尤其能反襯出他這般生兒優越的人。
陳今摒棄雜念，依照心法指引，引導靈氣在身體裏一絲絲的融入身體裏的氣血流轉，以期變成常駐身體裏的仙氣力量。
這過程本來就很枯燥，靠的是時間積累。一旦讓身體擁有常駐的仙氣了，就達到了十年樹木的境界，也就擁有了仙氣之源，再此基礎上繼續修煉積累靈氣的速度就快了。這過程通常需要十至二十天，資質過關，每天修煉足六個時辰的，基本不會超過一個月。
可陳今每天隻有早課的兩個時辰修煉，所以從進度來說，一個月能成功的修煉至十年樹木的境界，就很了不起了。
陳今眼裏不時能看見周圍溢出的靈氣，剛開始他像平時一樣修煉，但沒多久，他發現身體裏參與氣血流轉的靈氣數量比平時多的多。他好奇的睜眼觀察，發現山上持續朝高處散溢流動的靈氣，藍色雖然是主色調，但間中也摻雜了別的顏色。這些景象他之前也見過，可從來沒有如今天這樣能持續穩定的觀察。
因此有了新的發現，一陣的靈氣流動裏藍色多，一陣混雜的其它顏色多。每當藍色多的時候，他又處於吸納狀態時，身體裏參與氣血流轉的靈氣就會特別多。
‘奇怪，這情況過去沒有啊！’陳今過去也有留意，都沒發現這種情況。從開始修煉他就發現，玄劍派基礎心法修煉時需要的就是吸收藍色能量參與氣血運轉，大家夥呼出的都是淡薄了許多的藍色靈氣，到達十年樹木境界的呼吸吐納中吸收掉的藍色能量就更多。
但是，因為稀薄時吸收的藍色能量也無法完全吸收，因此藍色能量散溢的多寡規律，對於修煉也就沒有影響了。
陳今暗暗調整吐納節奏，跟靈氣散溢的藍色能量濃鬱度達成一致，每一次吸進去的時候，都是濃鬱的藍色的能量，吐出時，藍色能量則全參與氣血流轉，吐出來的卻一點都見不到了。
如此不過一個時辰，陳今的腰已經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起來，不再需要依賴身體周圍的樹枝作為支撐。而他清晰感覺到流轉的氣血裏，有股恒久不散、而且越來越強的力量在運動，這股力量隨氣血過處，他肌肉的酸疼逐漸消減，虛弱的身體被注入了力量，疲憊的精神也逐漸恢複清明。
‘我進入十年樹木境界了？’陳今暗暗驚喜，這些體驗跟授課裏講述的一致，分明是不會錯的了。但問題是，他今天的修煉進度為何會快的如此離奇？
陳今不由把吸氣的過程變慢，變長，如此每次能夠吸入體內的藍色能量則更多，而吐出來的，仍然見不到藍色靈氣，那意味著吸進去多少都被氣血裏的仙氣之源聚合了。
陳今又驚又喜，完全沉浸於擁有仙氣之源內生力量的歡快之中。
晨課結束的時候，他還渾然不知。
“多賴一會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早課已經結束，準備繼續今天的後勤工作鍛煉！”直到錢笙乾拿腳踢了踢，他才睜開眼，發現周圍人都走了。
陳今戀戀不舍的站起來，十分羨慕那些早課結束，吃完午餐能夠自由修煉的備選弟子。
錢笙乾看著他的背影，隻是覺得陳今這種結果已經注定了的悲劇，還偏偏要無意義的貪戀多一點修煉的時間，簡直無聊的好笑。
陳今午餐之後，繼續做雜務。
他接收外麵送進來的物資，屬於林苑區的搬回去，然後采藥，修補仙居，林區鋤草，灑藥除蟲等等。這些做完了，就是跟別的分林區混合一起工作。
本來這些工作是輪替製度，是整個林區共同承擔。而現在，隻有絕對忙不過來，又必須完成的時候，才會安排人給陳今等流浪兒幫忙。
趁著多林區混合工作的時間，陳今按照跟風輕言約定的計劃，故意跟流浪兒夥伴們提議說再謀劃一次告狀行動。風輕言當場表示反對，認為根本沒用，並且當場指責說他這麽做會適得其反，讓大家越來越絕望，應該主動低頭，道歉，接受懲罰，等常炎等人的氣消了，就會給他們一點空閑時間修煉。
兩人假裝爭吵，最後不歡而散。
風輕言隨後跟那些投降派約談，然後又假裝改了主意。
這些，都是約好了的。
風輕言在散會後，落在後麵，看著陳今，最後一次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堅持要這麽做？說不定今天之後我們就再也不能說話，甚至還得故意說傷害你的話！”
陳今迎著她的目光，意誌堅定的點頭。“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別擔心我。”
風輕言走了，跟一群主張認錯賠罪的流浪兒們，各自去尋林區管事的，透露了陳今帶頭，謀劃再次狀告仙主的事情……
錢笙乾看著麵前低著頭臉的風輕言，忍不住笑了，故意嘲諷她問：“哦？你不是跟他關係很好的麽？”
“師兄誤會了，我跟他也不熟，隻是在玄劍城同一個招收點碰上，因為交不起入派誠意金，沒辦法隻好聽了他的主意。說到底我隻是為了加入玄劍派學本事，從沒想過故意跟師兄及同門為難。可他一次次不聽勸阻，不思虛心接受師兄們的教誨，總想著鬧事報複，我實在無法忍受，隻能跟他劃清界限！還請師兄明鑒。”風輕言說完這些話，卻覺得渾身不自在！明明這是跟陳今約好的，也是她早就反複考慮妥當了的，但真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卻莫名的對自己憤怒！
那感覺就像是——她把自己的模樣打爛了一塊似得，於是痛苦，於是難以接受。
“哈哈哈……”錢笙乾大笑不止，這太有意思了，這就是卑賤的人吧？但是，他覺得這是聰明的做法，當個聰明的卑賤者，起碼能少受許多苦，盡管這不等於能改變命運。“好！師妹既然這麽懂道理，那就好。但劃清界限嘛，也不用太絕對。我看這陳今沒那麽快安份下來，若他還要鬧事，師妹便第一時間告訴我吧。”
“是！”風輕言暗舒了口氣，她最怕遇到狂徒，好在錢笙乾是聰明人，這樣她就還能跟陳今如常來往了。
“你先回去吧，明日起，你做的活自然會少些。”
“謝謝師兄！”風輕言不想說更多違心的惡心話，當即告辭。
錢笙乾看著她的身影，想了想，還是直接去了尋常炎，沒想到已經有別的林區的人來了，他已經聽風輕言說過，反對陳今想劃清界限的人不止她一個，因此並不意外的等了會。輪到他時，跟常炎說了風輕言的事情。
常炎如對別人一般交待說：“給她些甜頭，給她每日多一個時辰的空閑時間。想要更多，那還得看她將來表現。等學她的貧賤人多些時，就需要更多林區備選弟子輪替後勤工作，誰不想做，或者想做的時間短些，價錢得加！”
“常師兄放心，我知道怎麽做。”錢笙乾心領神會的許諾，這本來就是賺仙銀的長期收入，暫時為了收拾流浪兒們，已經耽誤了買賣，接下來當然得推高了價錢，彌補損失。常炎看他還不走，猜他還有事，就直接讓他說。聽他在耳旁嘀咕了一通後，常炎反問說：“身材發育未好，但容貌極美？”
“絕不誇張！若非如此，就她那身材，我哪裏敢跟師兄提？再者師兄雙修需要聽話懂事，這風輕言雖然是貧賤出身，難登大雅之堂，但正因為如此才會聽話嘛。師兄若是有興趣，我可以領她過來。”錢笙乾唯恐引不起常炎的興趣，焦急的很，卻又隻能耐著性子候著。
常炎考慮了兩秒，看又有別的林區管事的人來，就說：“等哪天我抽空過去看看，你就不必跟她說什麽了，我首先要的是聽話，若她不願意，隻會妨礙雙修。”
“師兄放心！那我先回去了。”錢笙乾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之前有人為了討好常炎，強迫威脅了個女的，結果雙修時突然不配合，險些害的常炎損耗大量仙氣，現在自然在這種事情上特別謹慎。
晚飯的時候，陳今看見風輕言，因為有錢笙乾的指示，他們還是一起吃飯。
風輕言低聲說了句情況，最後說：“……算是順利，雖然給的甜頭不多，一個時辰。”
“我會讓他們給你們更多好處！”陳今吃著東西，聲音裏並沒有太多高興，卻透著堅定不移的確定。
“他們隻是利用我們，給的那點時間，分明還是沒希望將來能成為正式弟子的。”風輕言對此很冷靜，而另外那些得到甜頭的則都天真的認為，要不了多久會得到完全公平的對待。
“我知道。但這也是機會，總算都有修煉的時間了。”陳今看著風輕言，並不失望，他跟風輕言想的不同，過慣了有一餐是一餐的生活，不會覺得多一點太少，沒有意義之類的。
“……你這麽做，覺得值得？離開你的會越來越多，你就不難過嗎？”風輕言今天就聽到不少離開的夥伴們說著否定陳今的難聽話，她都覺得難過！
陳今注視著她，微笑著輕輕開口說：“我希望大家離開我！不是為了犧牲自我，而是為了自救，為了反擊。為此要承受些痛苦，我可以！忍受痛苦沒什麽，我覺得最可怕的是毫無希望。流浪生活中最怕冷天的風雨，每一次忍受的時候，我心裏想的都是風雨過後的陽光！風雨過去了，就會見到陽光，隻要前方有陽光，再大的風雨澆打我都不怕！”
“我們會成功的！”風輕言低著頭臉，喉頭莫名哽咽……她很想說陳今很傻。
她本來想說如果陳今想開點，當一個出賣別人，讓別人背黑鍋的人，不就好了嗎？可是，她到底沒這麽說，因為她覺得這種事情，她連假裝這麽做都難過。對陳今這樣的人，提這樣的話，簡直就像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