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新舊交替
雪小些了。
巡守的弟子經過，看見仙居前站著的、穿備選弟子藍袍的陳今，過來問他：“超時半個時辰了，怎麽還在？”
“……忘了。”陳今的情緒低落，因為今天是見不到百林仙主了，原來昨天就是分別前的最後一麵。
“新仙主回來，各方麵事務都抓的嚴，沒辦法通融，回去自領冰火地獄刑罰兩個時辰吧。”巡守帶隊的弟子跟陳今都是老熟人了，過去逮住他犯夜禁很多次。“你也是的，正碰上這種時候，冬天沒水刑，冰火地獄的滋味更難受。”
冰火地獄的刑罰，比水刑更難受？
束縛的鏈子纏繞在身體上，被固定的裝置有規律的帶動下，把陳今送入熔煉兵器的洞穴裏，火熱的高溫，蒸的他仿佛馬上會燃燒起來，剛覺得要燒著了時候，又被鏈子扯著快速飛出洞外，漫天風雪的凜冽迅速澆滅了高溫，這種急驟的變化，讓他渾身刺痛。
他被緩緩送到峭壁的冰雪上，挨著寒冰，凍的身體發抖時，又被鏈子扯動，滑向火熱的熔煉洞裏……
是的，冰火地獄確實更恐怖。
可是，陳今滿腦子裏閃動的都是，飄雪中的白色飛仙麗影……
他仍然沒有耗費仙氣減輕痛苦，因為他不能允許自己把好不容易積累的仙氣浪費在這種時候。仙氣可以減少刑罰的痛苦，可是反過來，他能用痛苦換回仙氣修為嗎？
他要留下來，即使如今看來機會很大，他仍然不敢有任何、絲毫的鬆懈。
他要用極盡努力的修行成果，展示在考校的時候，那成果越豐碩，他留下的機會必然就越高！
當他下來時，從水刑之地來的兩個老熟人看他的眼神，一部分是同情，一部分是敬服……有仙氣修為不用硬熬水刑的人他們都沒見過了，這冰火地獄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他們實在不懂，是什麽支撐陳今，能夠有如此不可思議的意誌力……
水刑仙陳今，完成了冰火地獄刑法的挑戰。
這消息，流傳的很快。
很多人議論的是結果，而風輕言並不關心陳今熬過刑罰的事情，她抱著幾床薄被，堆的老高，跳到樹上，勉強塞進仙居裏，把陳今不住顫抖的身體蓋的一層厚過一層。“厚的他們晚上也要用，這麽多薄的應該也行，你覺得好些了沒？從來沒看見你這麽痛苦過，以前哪怕水刑一夜，眼裏總是亮的，今天看著卻黯淡無光。可見冰火地獄有多可怕了！你也是，怎麽會在仙居逗留那麽久呢？”
“仙主走了。”陳今的牙關比身體顫動的劇烈，連玄冰劍訣的好消息都沒能告訴她。
風輕言這才知道，他難過是因為離別。看他還是抖個不停，就伸手進去，捧著他的臉，幫他捂暖。
屋外，寒風凜冽。
風輕言在外麵的腿，被凍僵了，卻隻是默默的忍著。
“玄冰劍、劍……”陳今哆嗦著，難以說下去。
“想這個幹嘛？將來留下來了，自然能設法學到，你快點好起來最重要。”她本該最在意玄冰劍訣，還沒得到百林仙主就走了，但此刻卻根本不在意了，隻是讀著陳今眼裏的黯淡，心疼不已……
許久，許久……陳今終於不發抖的時候，已經睡著了過去。
夜禁的時間，玄劍城負責巡視，過來的時候，看見風輕言在陳今仙居門那，打量著她越長大越顯得修長的腿，還有曲線越漸美好的身體，便不禁有些妒意。
不過，他很快深吸口氣，平複心情。他是什麽人？是玄劍城護長家族出身，怎麽能跟陳今這種貧賤的人爭風吃醋？風輕言再漂亮也不過是貧賤出身，更不值得他如此。他自知這種不快，說到底是因為占有欲而已。他所在範圍內的所有靚麗的注意力，理所當然該集中在他身上才對，如今卻有這道特別的靚麗，竟然以陳今為中心！
“風輕言，夜禁了，快回你仙居休息吧。”玄劍城是驕傲群體裏的驕傲者，但他自幼被寄予厚望，所有的高傲都會藏在深處，克製的以平和穩重作為示人的表象。此刻提醒時，聲音溫和，笑容俊朗，讓人如沐春風。
“啊，這麽快夜禁啦。”風輕言挪動腿，才發現徹底凍僵了，咬了咬牙，撐著站起來，才覺陣陣刺痛！但她一聲不吭的強忍著，跳到旁邊自己的房子那。
“早些休息吧。”玄劍城微笑說完，又一路巡視過去。
清早時候，風輕言剛睡醒睜眼，發現陳今早坐在門口，看著她笑。
“好了？”
“啊，好了。”陳今笑著點頭。
“我問這裏。”風輕言指著他心口，眼裏透著關心。
“我們會留下來，五年就能再見了。”陳今已經想清楚了，因為他沒有時間沉溺於離別的憂傷。如果把這看作是必須麵對的苦，那他就忘不了百林仙主的那句話：受得了就受。
而他必須受得了，因為他要留下。
“振作的很快！沒有讓人失望！陳今就該這樣。”風輕言很高興，坐起來時，發現陳今看著自己的目光奇怪，低頭看了看，確認自己衣衫齊整沒有問題，於是問他：“古古怪怪，怎麽了？”
“有件事情昨天沒能跟你說，現在說又怕你早課修煉會分心。”
“故弄玄虛！是好消息就快點說！想害我猜一個早上？”風輕言拿腳蹬他，迫不及待的催促，腦子裏念頭百轉。
“仙主傳了我玄冰劍訣。”
風輕言愣了……本來已經不抱希望，突然砸下來這麽大一個驚喜！
“真的？百林仙主怎麽突然傳你玄冰劍訣呢？”風輕言的眉目間全是激動之態，沒等陳今回答就又喜不自禁的說：“太好了！有了玄冰劍訣，別的法術絕技就能慢慢來了！”
“晚點教你。”陳今擺擺頭示意該去上早課，風輕言激動又痛苦的拽著他胳膊叫道：“你怎麽不晚點告訴我呢？我肯定得一直惦記！”
“哈……”陳今看的好笑，但想起百林仙主使玄冰劍訣是最後一麵，又笑不出來了。
風輕言看在眼裏，柔聲安慰他說：“好了好了，不難過了嘛！百林仙主雖然走了，還有對你更好的我在這裏呀。”
陳今聽著，笑了，點頭稱是。
“再說了，再有一年多就是正式弟子的考核，我們指定能過關，就看到時候能怎麽通過了。要是能過的漂亮，就能直接到派外曆練，也許能跟著百林仙主做事呢！”風輕言未免陳今心情不好，把分離的難過引向保持積極狀態奮發的動力。
這一套對陳今總是有效的，他本來就是更願意積極的人，有了不必等到五年那麽久的希望，他自然更覺得振奮，高興的說：“是啊！我怎麽沒想到？這麽一算時間真的不錯，以後修煉的時間未必有過去那麽多，真得更專注才對！”
風輕言知道他擔心什麽，不確定的說：“常炎該不會為你還特意做什麽吧？”
“他就算懶得理我，錢笙乾可不一定。他一直覺得百林仙主讓我打掃仙居是讓我撿了大便宜，恐怕會趁機給常炎提議。”陳今也不知道新來的仙主是什麽樣的，但從過去找那麽多仙主求公道的結果來看，不少拚湊的信息大約是靠譜的，常炎跟清長老關係很不一般，仙主們都不會為他們自找麻煩。
“……錢笙乾那家夥小肚雞腸，又因為你受過水刑，還真有這可能……”風輕言覺得發愁，他們實在沒有辦法可想。
因為他們小心隱藏修為進度，對於常炎他們而言，陳今他們這群貧賤出身的壓根不可能通過考核成為正式弟子，那些安排的雜活壓縮了他們的修煉時間，正常情況下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常炎自然也就不會自找麻煩的壞了明麵上需要維持的規矩而多做什麽，因此早就不理會陳今。
可是，錢笙乾如果提起來，常炎大概也會樂意讓陳今沒有了打掃仙居的機會。
“這禍躲不過，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可以把我的禍臨變成你的福運。”陳今入派至今，跟風輕言學會許多字，又在百林仙主留的仙本裏學了些東西。這番道理本來是修煉上的，指各種修煉理論沒有完美無缺，得到一方麵的優勢，就會在另一方麵形成短板，至於如何轉化，如何取舍抉擇，那就是個人的本事了。現在卻被他用於麵對的處境，很有把握的提議說：“你最近多找他說我的壞話，就有很大機會讓你替換了我。”
風輕言眼睛一亮，覺得十分可行。打掃仙居對於他們這群孤兒，那是天大的美差，可是——對於別的備選弟子，那就是苦差。
那些富家出身的什麽雜活都不想幹，一點都不想！更別說去仙主居處每天來回上下山要一個時辰！他們就算是交不起那麽多錢，最終被淘汰了幹雜活的，隻要不是家道中落的太慘，都會拿仙銀給陳今一眾孤兒們換取輕鬆。而陳今他們協調規劃之下，半天的後勤活計根本不需要別人攙和進來，有人攙和還得設法打發出後勤工作區域呢，也就樂得白收錢。
如此一來，打掃仙居的事情，在林苑區這裏，除了陳今，不就是風輕言了麽？她願意，而別人不願意，再趁機表現，故意挑動錢笙乾對陳今的情緒，自然會推薦風輕言接替這份差事。
“可是……”風輕言還是擔心的說：“萬一錢笙乾本來沒打算做什麽，結果我去說你壞話反而激的他這麽做，那不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嗎？”
“他一定會這麽做！”陳今很自信，旋即又很自然的說了句：“再說，你替換了我，那就根本砸不著自己的腳了啊！這差事你接我接有什麽不一樣？”
風輕言點點頭，笑了，這才答應。
上早課時，錢笙乾巡視到陳今麵前，看著他，輕輕冷笑了一聲。他自以為要做的事情會給陳今意想不到的沉重打擊，卻沒想到，他的心思早就被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