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破曉（4）
少女自述名叫風還鏡，雖是靈族卻自幼被這對夫婦收養，一家三口一直住在這片古村落的遺址中。今日她清晨外出采摘野果，正午歸來卻見到雙親慘死於此，一時悲哀難抑，崩潰大哭。
餘十七將隨身水囊和幹糧一並遞給風還鏡，聽她訴說自己身世，想到她和自己一樣都不是和親生父母一起生活長大，不由得有點同病相憐之感，發自內心地對她溫言安撫。
“應該是燕孤鳴。”在周圍查探了一番後回來的藤以寧對餘十七說到，並將自己手中的一枚鐵錐展示給他看。
“燕孤鳴是？”餘十七對這個人名沒有任何印象。
“就是我和幼慈他們此行任務要追蹤的目標。”藤以寧有些尷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腦側，她剛剛下意識地把餘十七當成自己屬下雲中劍的成員了。
“那麽之前靖容所發生的事還有山坳營地……”
“自然都是他所為。”藤以寧點頭，又問道：“你先前在雲中劍受訓，可知道太業二十四年發生在南州的淨邪思會之亂？”
餘十七神色一凜，肯定地回答說自己確實知道這件事，和他同期受訓的那一批劍隊成員應該都知道。
因為這個事件被荒蕪宗作為案例給他們上過一堂課，還是曾經親自參與平定此事的九闕宗主親自授課的。
“這個燕孤鳴，不知道從哪裏獲得了宋久合昔日用於研究武烈之血的資料。”藤以寧歎了口氣，“按理說當年我們應該已經把那些東西都銷毀了……”
“或許宋久合狡兔三窟，早就預先藏好了備份……”餘十七猜測道。
藤以寧對此不置可否，燕孤鳴是如何掌握那些東西的如今已經不是很重要了，從他大膽地把藥物用到西荒那些奇異禽獸身上的作為來看，若是不盡快阻止他恐怕會有更多的麻煩接踵而來。
“我上天闕峰去看看，你就留在這裏。”藤以寧說著便朝外走去。
“前輩，我和你一起去吧，興許還能幫上你一點忙……”餘十七固執地跟著跑了出去。
名為風還鏡的少女扶著斷壁上的殘磚，身子半藏在牆後，依依不舍地凝望著餘十七的背影。
藤以寧停下腳步道：“你已經不是雲中劍的成員了，我沒有驅使你的權力。”
“可是……”他咬了咬牙，向著藤以寧單膝跪下去，抬首抱拳，眼神凜冽道：“前輩你是宗主，可以再度征召我成為劍士！荒蕪恪守的信義，我也未曾忘記過，我可以的！”
藤以寧俯視著餘十七，緩緩將右手覆於他頭頂。按照荒蕪宗的宗法古例，隻要她以手刀在餘十七左右肩上各虛擊一下，就算臨時將他征為一名荒蕪遊俠。
餘十七閉上眼睛，屏住呼吸，靜候著這個古老簡單的儀式降臨。
然而，最終頭頂傳來微微的溫暖和柔軟觸感，讓他驚愕地睜開了眼。
藤以寧隻是將手掌輕輕按撫在他頭頂，語氣溫和淡然地說道：“孩子，好好去畫畫吧，祝你有朝一日成為了不起的畫師。”
聽完她這番誠懇的話語，餘十七心中忽然一陣感動，一時間竟然有點想哭。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角，藤以寧已經轉身朝遠處快速離去。
“給……給你。”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餘十七扭頭看到少女一雙纖細的手臂正捧著自己的水囊。
她等餘十七接過水囊，再低著頭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餘十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方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恢複劍士身份跟隨藤以寧去剪除燕孤鳴這個惡徒，熱血上湧以至於沒有想到這邊還留著一個失去雙親無依無靠的風還鏡。
現在冷靜下來，他想或許藤以寧把他留下來，也有希望他暫時妥善照顧這個可憐的女孩的意思在裏麵。
“風……風還鏡姑娘。”餘十七轉身麵向她，試探著詢問道：“以我們宸粼人的習俗，令尊令堂不幸罹難，現在應該替他們入土為安，不知道關於這個姑娘你們有沒有什麽忌諱或是別的風俗習慣？”
風還鏡悲哀的眼神默默低垂，說：“就按哥哥說的做吧。”
餘十七怔了怔，沒想到她會這麽不見外地稱呼自己。
“按我們宸粼人的習俗，真的沒關係嗎？”
“我聽阿爹阿姨說過，他們祖上是西涼州的流民，本來就是宸粼人。”她對餘十七說道，“後來好像是因為逃避戰亂，才來到這裏的。”
“原來是這樣……”餘十七恍然。
現在方過正午，陽光正暖，餘十七問風還鏡要來了鋤鏟，依她的意願就近為兩位遇難者刨挖墓穴。
看著一抔一抔的土落在養父養母的遺體上，風還鏡忍不住又暗暗無聲流起了眼淚。等餘十七用土把墓穴封上頂再立好了一塊簡易的木牌之後，她走上前對著木牌跪拜叩首。
“以後你打算怎麽辦呢？”餘十七問。
“我想請哥哥幫我再做一件事。”她已經起身，站在墓前沒有回頭。
“殺了燕孤鳴替你為他們報仇？”
“那是很危險的事吧。”風還鏡轉過身，搖了搖頭，“我隻是想讓哥哥陪我去山峰的南麵，完成我阿爹生前的一個心願。”
餘十七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其實天闕峰底下，有一位女仙的陵墓……我阿爹自是不敢褻瀆神明，隻是當年剛剛逃難到此時窮困潦倒，迫於生計才從女仙大人的墓中拿出了一塊銀鏡，到集鎮上和貨棧老板換了些糧食和錢幣得以在此安家。”
風還鏡說著從自己懷中取出了那枚手掌大小的精致的銀鏡：“阿爹是在從集鎮回來的路上撿到的我，給我取名叫還鏡，就是他一直記著這件事。家裏境況漸漸好轉，前陣子他就去找那位貨棧老板把銀鏡贖了回來，準備來年開春帶著祭禮去女仙大人安寢之處奉還銀鏡，報答她的恩情……隻是……隻是……”
她朝新墳望去，早就帶著哭腔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不住地用手抹眼睛。
“別哭了，也不是什麽難事，我陪你去就是了。”餘十七答應道。
“謝謝哥哥……”
“不用客氣，沒什麽的。”他說著也走到墳前，對著木牌鞠躬，感慨道：“你阿爹是個好人，可惜……不。你放心，他們的仇，藤前輩一定會替你報的。”
似乎是怕她不相信，餘十七又補充道：“荒蕪宗是個遊俠聚集的組織，掃**奸邪，除惡八荒，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嗯。”風還鏡輕輕應了一聲，望著他說道：“等去過了女仙大人那裏，完成了我阿爹的心願之後，我……我以後就跟著哥哥好嗎？”
“誒？啊？”餘十七被她突然的決定嚇了一跳。
“哥哥嫌我麻煩嗎？”她目光一黯，原本恢複了點血色的俏臉又蒼白了起來。
“不，不是這個意思……”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四處漂泊吃的苦頭也不少，自己一個人倒也罷了，要是帶著這個小姑娘那可不太妥當。
“我什麽都能做的，浣洗，做飯，打掃……”
餘十七打斷了她：“我先陪你去還鏡子吧，等藤前輩回來，我問問她能不能介紹你去荒蕪宗。”
風還鏡默默地點了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