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還鏡（1）
天闕峰下有女仙之墓，這件事餘十七倒是早就有所耳聞過。隻不過他聽到的說法中不是什麽女仙，而是傳說中西王母的眷屬、靈族先祖“神女”的陵墓。
餘十七本來很難想象，這樣一處有名的陵墓會沒有守衛，竟然能夠如此輕易讓風還鏡的養父從中帶出器物去典賣。按理說，這樣的陵墓早就該被亡命逐利的盜墓賊一再光顧了。
直到他跟著少女來到天闕峰南邊的陵墓洞穴入口，看到滿地堆積的森森白骨，才意識到事情恐怕沒有他之前猜想的那麽簡單。
地上不僅堆積著死人的白骨，還有依稀可辨的殘破的器物，其中不乏有兵器以及掘土所用器物。
顯然並不是沒有盜墓者打過神女陵墓的主意，隻不過他們似乎都被殺死了。
餘十七當然不會想當然地覺得這些人就是在入口前被殺的，恐怕是被殺死之後聚集拋屍於此的，估計這麽做的人就是這處陵墓的守衛，以此來警告那些居心叵測之人。
“風姑娘。”
“哥哥叫我鏡兒就可以了。”走在前頭的風還鏡回頭對他微微一笑，有如春花初放。
“啊……好吧。”餘十七撓了撓頭發，把目光移開掩飾尷尬，“你阿爹有沒有說，他當初怎麽得以安然無恙地把東西從陵墓裏拿出來的？”
“隻要誠心地向守墓人請求就好了。”
“守墓人？”
“跟我來。”她對餘十七伸出了手。
餘十七猶豫了一下，握住了風還鏡的手，跟著她進入洞穴。
洞穴內本來一片黑暗，但風還鏡手中的那枚銀鏡自進入洞穴之後就神奇地開始發光，為二人照亮了前進之路。
道路蜿蜒向下，一直延伸，餘十七也不知道跟著風還鏡走了多久，最終停在一處翠色的石門前。
石門前鋪著平滑的玉磚，有一個披著鬥篷的人影垂首靜坐於前，懷中靠著一把長劍。
餘十七心想，這就是神女陵前的守墓人了，毫無疑問一定是靈族。
“來者……何人？”守墓人發出低沉而不失威嚴的質問。
風還鏡鬆開餘十七的手，上前跪拜行禮：“銀雪姐姐，是我呀。”
“小鏡子……”守墓人的語氣變得鬆緩了一些，不過她看見了風還鏡後麵的餘十七，目光又警惕起來：“那個年輕男人是誰？”
“在下餘十七，是個路過的旅人。”
“旅人……嗬，我不知道殺了多少自稱旅人，卻覬覦著神女陵寢的人。”銀雪拄著劍緩緩站起來，頭頂的鬥篷風帽落下，露出一頭與風還鏡相似的如雪白發。
“銀雪姐姐，哥哥他不是壞人。”風還鏡著急地解釋道，“哥哥他幫我安葬了阿爹阿姨，是我要他陪我來完成阿爹向女仙大人奉還寶物的心願的。”
“是麽？你阿爹阿姨……出什麽事了嗎？”
風還鏡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隻見銀雪身子一萎，屈膝跪在地上，勉強拄著劍支著身子，連續吐了幾口鮮血。
“銀雪姐姐！”風還鏡沒料到有此變故，花容失色地驚叫了起來。
“前輩你……其實早就受了重傷吧。”餘十七方才已經察覺到她的氣息不對勁了，隻不過沒敢多嘴而已。
“哼，若你以為現在的我殺不了你……”
“晚輩不敢。”餘十七從行囊中翻出那瓶玉真化傷丸，讓風還鏡拿給銀雪。
銀雪接過傷藥看了看，卻是搖了搖頭：“我的傷是中毒引起，這藥……沒用。”
“姐姐怎麽會中毒呢？”
“殺不盡的貪心賊……”銀雪咬牙切齒，卻隻能背靠著石門喘息，良久之後對風還鏡道：“小鏡子，你回去吧，銀鏡送給你了。”
“那怎麽行呢，這是女仙大人的東西，我阿爹他……”
“裏麵現在有壞人。”銀雪虛弱地搖頭，“就算你把它還給女仙大人，也會被搶走。那些人利欲熏心，見到你，一定會起歹意……快回去。”
餘十七心想，在此守墓的銀雪或許是一時大意被對方暗算，但她似乎打算就留在這裏封死石門，如果沒有別的出口，裏頭的人即使搶奪了再多的寶物也帶不走。
“小子。”銀雪忽然喊了他一聲，示意他上前來。
餘十七低著頭恭敬地走到她身邊蹲下，側耳聆聽：“請吩咐。”
“如果你是個好人，就把她帶走，別回來了。”
“那前輩你怎麽辦？”
“我本來已經是有罪之人。”銀雪低低道，“神女憐我，赦我死罪，罰我守墓。可守墓我也沒能做好，算是……死有餘辜了。”
她口中的神女，應當是如今靈族的族長，餘十七暗暗想道。
“姐姐你不要死啊！”風還鏡悲傷地請求道，“雖然我阿爹不在了，但我以後也會年年來祭拜女仙大人的，也年年來看你。”
銀雪薄如鋒刃的嘴唇微微勾了勾，緩緩合上眼。
風還鏡怔了片刻，抱著她嗚嗚啜泣。
餘十七伸手試了試銀雪的鼻息，神色一緩，對風還鏡道：“她還活著，你先別急著難過，或許還有救。”
“真……真的嗎？哥哥你有什麽辦法嗎？”風還鏡聽聞此言，猶如落水之人抓住浮木。
“我想賭一賭。”餘十七說。
“賭一賭？”
“害她中毒的人，此時應該還在裏麵。”餘十七冷靜地分析道，“我打算悄悄進去，抓住他們，或許能拿到解藥。”
“可是這樣會不會很危險？”
“會，那些人為財寶而來，都是亡命之徒。”餘十七按住風還鏡的肩膀，“所以你不要跟著我了，就留在這裏，也好照顧一下她。”
“這怎麽……”
“這個你拿著，”餘十七從行囊中拿出一個小沙漏，這是他從風雪驛的胡商手中買來的，“要是上麵的沙子全部漏完，我還沒回來，你就先帶著她離開，回家去等藤前輩。”
“沒回來是什麽意思？哥哥，你說清楚啊。”風還鏡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袖不肯鬆手。
餘十七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沒回來就是可能遇到了點麻煩，要遲一點才能回來的意思。”
“那我就在這裏等，等到你回來為止。”
“你傻不傻啊……”餘十七無可奈何。
風還鏡撅起嘴生氣，把背朝向他。
餘十七把自己的畫箱和行囊都解了下來留在此地，隻將其中兩樣對自己來說意義重大的東西貼身攜帶——同風門“九萬裏”銅節柱墜飾和雲中劍的印符。
隨後，他找到了打開石門的機關，又叮囑風還鏡在自己進去之後將機關複位。
“記住，千萬不要給其他人開門。”他說，“沙子漏盡，我沒有回來，你就帶銀雪姑娘去另求尋醫。或者……如果你運氣好能遇到一個叫做西陵玥的少女，也許就有救了。”
風還鏡抿著嘴，把那塊發光的銀鏡遞給他：“帶上吧，希望女仙大人保佑哥哥。”
餘十七莞爾一笑，收下了。
“要是我運氣好，說不定不但能為銀雪姑娘找回解藥，還能幫你把鏡子放回去。”他像是在安慰風還鏡，又似自言自語：“我的運氣一直都……好像還不錯。”
女仙保佑什麽的，他不敢奢求，但這枚銀鏡能在洞穴中發光，倒是能幫上他忙。
餘十七用一塊深色方巾將銀鏡裹住，隻漏出一點縫隙，並且隨時可以將其完全遮住，以確保自己能夠較好地藏匿身形，這才和風還鏡道別，穿過石門往陵墓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