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話 天謀地策(三十八)
「你老老實實呆在軍團堡壘。」潘妲說。
「十六年,很久了。我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秋枝說。
「你是帕沃達蒙家族的二小姐。」潘妲說,「你知道離開軍團堡壘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軍團堡壘憑空多出來一個弱點。」
「所以,我必須一輩子都被困在這裏,就像你一樣嗎。」秋枝口直心快,驚覺自己的話語就像是一枚誅心毒針,立馬就後悔了,「對不起,姐姐我……」
潘妲用笑容化解了秋枝的愧疚,「我是你的姐姐,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介意。你想出去看看也不必加入傭兵團。」她盯著秋枝的眼睛,「實話實說,你就是想跟某人在一起。」
秋枝臉紅了起來。
「他們父子簡直就是軍團堡壘的冤家。當爹的害了我不夠,如今兒子還要拐走我的妹妹。不行,你想跟誰在一起都可以,偏偏哈雷不行。」潘妲嚴肅道,「你的爺爺、我的叔祖也絕不會允許你如此不理智。他不會讓你重蹈我的覆轍。」
「試過,我或許會受傷。但不試,我會永遠後悔。」秋枝的聲音不大,她從小到大一直都很聽話,不曾跟她的姐姐頂過嘴,而此刻,她雙瞳後亮起的決然像是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她咬了咬牙,鼓起全身的勇氣,「你不敢追求的事情,我敢。」
潘妲揚起了手。
秋枝沒有閉眼,這一耳光她不躲。
手掌落下。
卻不疼。
因為,潘妲隻是把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臉上。
「當年,我也曾想過像你這般堅決。」潘妲說。
「姐姐……」
「去吧,我隻是試試你的決心。」潘妲說,「叔祖那邊我早已說通。你說的沒錯,將人生全部獻給軍團堡壘的女人,有我一個足夠了。」
「謝謝姐姐。」秋枝撲上去,抱住自己的姐姐。
潘妲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給你一句忠告,如果你想待在他的身邊,你需要磨練一樣東西。」
「什麽?」
「女人的度量。」潘妲鬆開了自己的妹妹,「哈雷明天出發,你現在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行李吧。」
秋枝似懂非懂地走了,潘妲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她雙臂抱胸,眼神落寞地盯著這麵橫列著各種武器的牆,像是回憶起了故人。
「犧牲自己,成全妹妹,很榮幸,您能讓在下觀看到如此感人一幕。」
一個綠衣胖子從側間走了出來——獵魔團的話事人,春五月大人。
今晚他一直就待在裏麵,但不管是哈雷還是秋枝都絲毫沒有察覺到此人的存在。
「尤其是,您並沒有告訴這兩個孩子真相。」
「何必告訴他們呢,他們終究會知道。」潘妲說,「飽滿的果實永遠不會憑空而得,不經意間已埋下代價的種子。」
「您估計這枚種子需要多久發芽呢?」春五月問。
「一個月。」潘妲說,「我傷害了戴倫的尊嚴,他戴倫·拜菲仕可以放過我,但帝國第一王爵不會。皇冠議會不可能允許我開創先河,一個月,大軍必將壓境。如果在此期間,我沒有得到夜王的冊封,那麽軍團堡壘將與他們全麵開戰。」
「軍團堡壘這次的敵人,是整個帝國。」春五月說。
「一個月後,軍團堡壘是生是滅,終將有一個結果。」潘妲說。
「所以,就算你妹妹不走,你也會把她送進凶牙傭兵團避難。」春五月說。
「避難?」潘妲笑,「如此看來,獵魔團並不看好軍團堡壘。」
「您這話生分得比冬泉釀的酒還要讓人寒心。」春五月說,「獵魔團將會全力支持您,畢竟我們都很清楚,皇冠議會從一開始就是在模仿獵魔團的四季議會。真品怎麽會怕對陣仿品呢。您說對嗎,夏八月大人。」
哈雷走進炎心修武場的時候,鋪滿木地板的屋內點滿了蠟燭。
灺煬獨自一人跪坐在正中。
哈雷行禮,然後跪坐在他對麵。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白須的老人說。
「您與武鬥大宗師一戰,並沒有受傷。」哈雷說。
「老夫自然是受傷了,隻不過,並不像看上去那麽嚴重。他必須真正打老夫一掌,因為這一掌,不僅是為了騙過所有人,更是要給他受傷的徒弟一個交代。」灺煬說。
「堂堂大宗師竟然在比武中作弊,而且是兩位!」哈雷說。
「拳術有真假,而權術隻分結果。」灺煬說。
「這場比武從一開始,你們就是計劃好的。」哈雷說。
「不,準確的說,是從七年前那場比武開始的。」灺煬說。
哈雷吃驚。
「武鬥大宗師竟然願意。」
「因為他是武鬥大宗師,言而有信。」灺煬說,「你難道就沒有注意過,自從你進入軍團堡壘,身邊就少了一樣東西。」
「蛇巢之子的糾纏。」哈雷說。
「反應不慢。」
「可是……為什麽……蛇活無仇,蛇死必究,是他們的準則。」
「跟我來。」灺煬站了起來,領著哈雷來到那麵繪有火焰金輪的黑布麵前。
黑布之下,是一排手掌印,前四個全都陷進了金屬鑄造的牆板,而第五個則是一個印著紅漆手印的木牌子。
「這個,便是蛇巢之主蝮龍大宗師蛇母的手印。所以,你進入了軍團堡壘,從此之後蛇巢之子就不會再找你麻煩。」灺煬指向從左到右的第二手印說道,然後指向第三個,「這個是熊心大宗師的手印。」指向第四個,「這個便是武鬥大宗師。每一個手印,都代表著他們與軍團堡壘的羈絆。隻要有軍團堡壘有困難,他們便會無條件出手相助。反之亦然。」
「他們為何如此?」哈雷問。
「命運。」灺煬說,「以熊心大宗師為例,你可知何為熊心?」
哈雷搖頭。
「熊心,是一味毒,如果一頭熊因冬眠餓死,那它的怨恨便會在心髒中化成一腔毒血,有一個用毒的大行家因為試毒,卻用劑過猛,是老夫在鬼門關前把他給拖了回來,後來,這個大行家便是你見到的熊心大宗師。」
「所以,那天熊心大宗師灑下的迷藥……」
「沒錯,其中混著幫你們療傷的頂級補藥。」
「那這個木牌子又是誰?」哈雷問,「看上去,像是一個孩子。」
「他當年印下這個木牌之時的確還隻是一個孩子,所以用此來代替。」灺煬說,「此人出身高貴,曾幫過帕沃達蒙家族不少忙,而如今從軍團堡壘調出去的兩支傭兵團便是去幫助此人。」
「那這個呢?」哈雷指向左邊第一個手印,「難道是他?」
「不,不是你的父親。」灺煬說。
見老人刻意不答,哈雷便不再追問。
「我曾答應過,教你三招。今天我便教你第三招。」灺煬說。
「好。」哈雷說。
但他的音節還沒吐出來。
灺煬如枯樹般的食指已經點中了他的額頭正中。
砰!
有光一閃。
哈雷整個人瞬間彈飛了出去。
他撞上來牆,又跌了下來。
意識一片空白。
卻被一頭背脊冒著火焰的巨大猛虎所撕碎!
他猛然驚醒。
發現全身被紫色的電氣纏繞,仿佛無數條蛇正在撕咬已經麻痹的軀體。
「站起來!」灺煬喝道!
哈雷死撐著站了起來。
灺煬站在哈雷的背後,雙手抓著哈雷雙臂朝著不同的方向擺動。
「不要抵抗你體內的力量,不要畏懼你體內的力量。」灺煬吼道,「你要將它像水一樣引導,像意誌一樣引導。走!」
灺煬抓著哈雷的右手朝外一推,紫色電氣凝聚一束衝出,轟的一下把炎心修武場的大門轟碎。
灺煬鬆開了手。
哈雷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臂,此刻他身上仍有微小的電氣纏繞。
但卻不疼了。
像是被馴服、不再噬主的小蛇。
隻不過,哈雷的電氣是藍色的。
「這便是禦雷之術。炎心修武場,擊風、靜火、止水、禦雷,你已經全部見識過了。」灺煬說。
「您把您的電氣送給了我?」哈雷驚問。
「不。我隻是替你打開了你自己的力量。」灺煬說,「這就是你在正常狀態無法使用戰技纏兵、隱盾、和神鋒的原因。你無法對外釋放戰能,你將釋放的是魔能。」
「我怎麽會這……」哈雷沒有問完,全身力量就像被抽幹般朝後暈倒。少年被灺煬平穩接住,放在了地板上。
灺煬盯著他。
盯著他。
盯著。
陷入回憶……
一片森林,燃燒著大火。
一個老人坐在焦黑的樹樁下,他失去了一條腿。
他敗了。從未敗得如此慘過。
但他心服口服,因為他的對手,根本就不是人類!
「不要這樣看著我。」對麵的敵人已經變回了人類的模樣——豪邁魁梧的壯漢,扛著一柄奇長無比的斬鐵刀。「雖然你失去了一條腿,從而見識了更厲害的東西,很賺了。」
「殺了我。」老人咳嗽,噴出了焦氣。
「本來,我應該殺你。你卻偏偏是潘妲和潘萊的叔祖。那我隻好破例一次。」那個男人說,「不過,你要發誓決不將剛才所見之事告訴別人。否則,整個軍團堡壘將會因此灰飛煙滅。」
扛著長刀的男人突然壞笑道。
「同時呢,我也送你一樣東西,它可以幫你變成天下最強的人。當然,還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什麽?」
「將來,會有一個笨蛋小鬼會找到你,你要用我今天留給你的東西開啟他體內的力量。」
「具體何時?」老人問。
「你好好等著便是。」男人答。
「那老夫如何知道,他肯定會來,又如何辨認。」老人問。
「他肯定會找你的,到時候你一眼就能認出來。」男人自豪一笑,「畢竟,那可是我的蠢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