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話 天謀地策(三十七)

所有的盛宴落幕,都會留下名為「遍地狼藉」的後遺症。平日標榜的修養和垃圾混在一起躺在地上,就像從來沒有過主人一般。

但狼寐草高原卻是一個例外。

它一切寧靜,到了傍晚,周圍坐落的小村莊家家戶戶都升起了溫馨的炊煙,看門的狗子搖著尾巴迎接結束一天勞作的男主人。光著屁股的小男孩伸手討要什麽,麵色黝黑的父親從兜裏掏出閑時抓來的田鼠。小孩子眼睛亮了,高興地笑了,他的母親,這個家的女主人,看著這對父子也笑了。即便她不再像曾經那般苗條,粉紅的幻想早已沉入水缸、燒進灶台,她還是覺得很幸福。

家家戶戶都是如此,更別提這幾天靠著外來人發了財的那些人家。

所以,狼寐草高原一切寧靜。

軍團堡壘的恭敬之殿也是如此,屍體們已經被搬走、剁碎、喂給了女皇的坐騎——那頭名叫火山的猛獁。地板已經被衝刷幹淨,光可鑒人。

如果不是地板正中那張由五十張上等的雪熊毛皮拚接而成的地毯,變得更加紅豔。仿佛沒人記得這裏發生過什麽。

「有一母同胞三兄弟,感情很好。他們同時愛上一個有著火色長發的姑娘。那個姑娘出身一個顯赫的大家族、她的父親是位極人臣的帝國首相。後來三兄弟的長子繼承了皇位,姑娘嫁給他成為了皇後。她把祖傳的火紋鋼斬鐵刀送給了成為大將軍的次子,而姑娘的父親則把治國之道傳授給了成為帝國新首相的三子。」

充滿兵鐵之氣的房間,一麵牆上橫列著一柄又一柄的兵器。

此刻是夜裏,便是日沉不久、月星睜眼的那段時間。

房間內,穿著暗紅長袍的女人娓娓講述,像是在講一個陳舊的故事。

她的聽眾是一個穿著弓手服的少女,和一個從體型的魁梧程度來看、不該叫做少年的少年。

「歲月的過得很快,長子是一個盡職的好皇帝,老首相雖然病死,卻在三子的輔佐下將帝國治理的井井有條。而次子卻發現自己的問題越發嚴重——依然深深迷戀自己的皇嫂,難以自拔。於是他離開帝國,四處漂泊潛心修武,本就天賦極高的他與命運中的機會相撞,邁入大宗師之境界。之後他回到帝國,所有人都認為他要做一件事——將他心愛的女人從他的兄長手中搶走,畢竟當時,世上已然沒有幾個人可以抵擋他。」女人說。

「那他……搶走了嗎?」少女問。

「沒有。因為誰也想不到,與那同時,帝國發生了另一件大事——三子帶著兩位王爵的大軍意圖篡位。」女人繼續講述,「那一天,次子進入皇宮,等著他的是一片血海汪洋。他進入了皇宮大門,之後具體發生了什麽事,無人得知。後來,從皇宮走出來的,隻有他自己一人,全身是血,單手拖著一柄斬鐵刀,長發飄動,就像是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惡魔,那一幕成為了無數圍觀者終生的噩夢。數不盡的血從皇宮流到街道,上天像是被激怒一般連降七天暴雨。再之後,有人進入皇宮收屍,共清點出了三千多具屍體。已故的皇帝和皇後都不在其中。」

「那皇帝的子嗣也死了?」少年問。

「死了。長男共有三個兒子,提前得到了風聲躲出皇宮避難,但就在政變當天晚上全部死於暗殺。」女人說,「可見此事幕後還有黑手。這個故事中的長子便是上一任帝國皇帝伊啟·魔西鵬塔,次子便是伊雫·魔西鵬塔,至於三子因為犯下不可饒恕的重罪,他的名字和另外兩位王爵一樣,永世不得被人記住、不得被人提起。世上有傳聞伊啟仍有私生子活在人間。但眾所周知,伊啟深愛著皇後,怎麽可能會有私生子。所以另有傳聞說,還活著的其實是三子的兒子,被幕後勢力送出帝國,正在謀劃著卷土重來。」

「那伊雫是怎麽成為夜王的?」少年問。

「傳言他從離開皇宮之後,便瘋了。跑到了帝國最西邊,在小史瓦爾德山脈中段山腳下的幽情嶺造了一座享樂宮。有王爵想請他出來擔當皇帝。結果派進幽情嶺的道大軍,每逢夜裏便會遭到屠殺,幾乎全軍覆滅,運氣好逃生出來的士兵後來也都瘋了。」

「即便瘋了,也會吐露一些信息吧?」

女人讚賞的看了一眼少年。

「有人和你有相同的想法,於是便做了統計。除去那些胡言亂語,他們在很多發瘋的士兵嘴中都聽到了一個詞,『綠眼』。」

「什麽意思?」少年追問。

「不知道。」女人說,「再後來,王爵們將魔西鵬塔旁係一支的男丁——所謂的伊啟的侄子迪喀·魔西鵬塔推上了皇位。而他的母親,也就是當今的太後,年輕時頗為風流。所以,迪嚓很有可能體內一滴魔西鵬塔家族的血液都沒有。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皇位需要有人坐在上麵。而迪嚓的登基,便是帝國十六位王爵混戰的開始。」女人飲下一口酒,笑道,「好了,故事講完了。哈雷,你的任務就是讓夜王在這張冊封書上簽下字。」

「你說他已經瘋了。」哈雷說。

「所以我才會派出一支傭兵團跟你一同去。」潘妲笑,「那是你的軍團,凶牙傭兵團。」

「嗯,我們打完仗了?」

「不,我用了另外兩支傭兵團從雇主手中將凶牙傭兵團的契約交換了出來。」潘妲說,「你們好久不見了,也算是我送你的一份禮物。」

哈雷十分佩服潘妲。

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可以把不得不執行的任務,換算成人情送出來的。

「關於那個人……」哈雷問。

「嗯,我的叔祖有話對你說。」潘妲說,「他在炎心修武場等你。」

「好。」哈雷要走,秋枝要跟他一起走。

潘妲卻留下了她。

「秋枝,我有話對你說。」

「什麽事?」秋枝問。

「你說呢?」潘妲反問,「如果你也想參加這個任務,那你可以打消這個念頭 了。那是傭兵團的活兒,與你無關。」

「為什麽。」秋枝問。

「你以前可沒有這麽問題。」潘妲說。

「姐姐,你也說了,那是以前。」秋枝說。

「哦?」潘妲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眼中卻一點笑意都沒有,「是什麽讓你做出這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