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話 天謀地策（一）
「……二，三，四，很好，夠了……」有人叫道。
炎心修武場的擊風場，哈雷單膝跪在正中，肩頭扛著一個徑達一米半的巨大銅盤，雙手抓著銅盤的邊緣，四個全副武裝的衛兵擠在銅盤內。
「起。」一聲喝音從銅盤下擠出來，銅盤升起，四個衛兵相互扶持才能在搖晃中站穩。
哈雷雙臂高舉銅盤，這種不該屬於人類的蠻力贏來周圍一片熱烈的掌聲。
「走。」
四個衛兵連著銅盤一起被哈雷拋向前去，半空中四人一躍平穩落地，銅盤飛到更遠的地方，摔在地上發出咣當咣當的鳴響。
「如果銅盤夠大，我至少能舉起來六個。」
哈雷向遞來毛巾的少女說。
少女紮著黑色的馬尾，笑起來的時候左邊嘴角有一個小梨渦，「知道你厲害啦，可銅盤再變大，以你的臂展能抓住麽？」
這個問題哈雷倒是沒有想過，狡辯道：「可以讓上麵的人再舉兩個，這樣就能湊夠六人。」
「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無聊，你下次為什麽不試試象犀？你隻用站在它肚子下麵就行，連銅盤都省了。」
「你說哪一種象犀？高山象犀我肯定舉不動。」
哈雷的表情很認真。
「我看一下你的手掌。」秋枝說。
哈雷將右手隨隨便便往屁股上一抹，遞上前去被秋枝抓住，下一秒，轟的一聲，哈雷被撂倒在地。
「你這是偷襲。」哈雷躺在地上說。
秋枝理都沒有理他，直接離去。
「最近她沒事就摔我。」有人替秋枝在哈雷頭頂上方伸出一隻手，哈雷把自己拉了起來。
「那你就該長點記性。」霜河說。
「她的樂趣很少，這能讓她高興，讓她摔就是了。」哈雷拍去屁股的塵土。
「不，我指的是別的。」霜河說。
哈雷沒有深究，他已經領教過霜河話中的真真假假，不管真相如何，那都是潘妲應該操心的事情。
自他們離開寒桑城至回到軍團堡壘，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天。
那一天，當他在飛行艇艙外看到霜河的時候，一下子才反應過來，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他認識秋枝才寥寥數日，就能猜到她的行動。霜河與她認識怎麽久，怎可能猜不到。
霜河溫柔迷人、毫無責怪的眼神，讓哈雷被動地成為了陪襯。
秋枝低著頭，溫順的就像一頭做了錯事的小鹿。
此後幾天一起正常，霜河沒有再試圖綁架秋枝用來威脅哈雷，難道這一切正如他所說——是潘妲設計好的試探？
他們回到軍團堡壘，見到潘妲，她竟然對秋枝多日未歸沒有意思的生氣，甚至連句象征性的訓斥都沒有。
她隻是意味深長地看向哈雷和霜河，「我的妹妹交給你，我很放心。」
這個「你」特指的是誰？
潘妲讓所有人退出恭敬之殿的同時，她捕捉了哈雷欲言又止的表情，於是就讓他和霜河單獨留了下來。
「你有什麽疑問？」
「你為什麽還要試探我？」哈雷盯死了潘妲的臉，如果她稍有疑惑就表明霜河之前在說謊，不管她接下來選擇替霜河隱瞞，還是叫護衛拿下霜河。
「因為軍團堡壘需要你。」潘妲回答地很幹脆，眼神沒有朝霜河挪去一絲一毫。
霜河說的竟然是真的？
「你知道我要離開。」哈雷說。
「但你現在走不了。稍後會有人給你看一樣東西。」
「什麽？」
「凶牙傭兵團的調令。你要留在軍團堡壘繼續輔助我一個月。至於酬勞，我已經結算給了你們的團長，他真是一個樂於助人的老人家。怎麽，你想違背軍令？」
「不。我遵循。」凶牙傭兵團在某種意義上賜予了哈雷新生，他知恩圖報。
「好了，你可以先退下了。」
哈雷離開了恭敬之殿，所以理所當然的，他沒有聽到後麵的對話。
潘妲與霜河對視，後者沒有避開眼神。
過了半晌，潘妲說。
「你操之過急。」
「您為什麽幫我隱瞞？」
「為什麽不？難道我該讓哈雷當場殺了你？不，這太不劃算。你在軍團堡壘已經呆了五年之久，為軍團堡壘立下了不少功勞。」
霜河單膝跪地。
「您什麽時候知道了我的身份？」
「死人永眠，死人無知，死人不悲。」潘妲說，「沒有人會一直把這樣的族語掛嘴邊，除非他恨不得讓所有人的都知道他源自歐尼骸西家族。於是我就去調查了一下，世上並沒有霜河·歐尼骸西。那麽，你又是誰呢？我需要一個方向，幸虧每次提到桑布侯家族的時候，你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可桑布侯家族不是已經被巴爾德·奪羅王爵殺光了嗎？」
霜河右拳不由自主地握緊。
「瞧，就是你此刻的表情。」潘妲微笑，「獵魔團告訴我，桑布侯家族嫡係已經死光了，但旁係還留下一個年輕人，如果活到現在應該就和你同歲。」
「你說他死了？」
「當然，他不死，『霜河』怎麽能活？」
「我一直以為藏得很好。」霜河說。
「若真掩蓋得好，你就不會遭到老喬的拉攏。」潘妲說，「你們這次的計劃是什麽，讓我退位？」
「是。軍團堡壘的主人不該是一個女人。他許諾我隻是會把您從女皇的寶座拉下來，不會傷害你性命，然後……」
「像普通的女人一樣，結婚生子。他把我許配給了誰？你？」潘妲說，「我又不是瞎子。」
霜河額頭抵住地板。
「在下決不敢有如此妄念。」
「怎麽，我魅力不夠？」
霜河吃驚抬頭，隻見潘妲笑得很是嫵媚。
「讓你活著，你就該明白，我對你還沒有完全失望。」潘妲說，「軍團堡壘的危機近在眼前，我又怎麽會舍得殺你。」
「那麽……之後……」
「之後的事情順其自然吧。」潘妲寂寞地歎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寶座，「老喬說的沒錯，我畢竟隻是一個女人，在這個座位上坐得太久了。」
霜河站起身，血液賁張地朝前邁出一步。
「停。」潘妲抬手示意，「我累了。」
霜河再度單膝下跪。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謝謝。」潘妲說。「在此期間，繼續好好地盯著哈雷。」
「？」
「畢竟，沒人可以將老虎當寵物一直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