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話 聖光之殤(六)

歌聲有顏色麽?

當然沒有。

哈雷卻覺得仿佛聽到了一片金色。

真是奇怪矛盾的感受。

但更奇怪的是地上的屍體竟全部緩慢地站了起來。

什麽鬼東西!

這種情況哈雷從所未聞、從所未見。

號稱神聖光明的聖光教,此刻卻讓哈雷覺得邪門得不能再邪門。

以哈雷的認知判斷,這絕對不是紋咒可以做到的。

那麽這隻剩一種可能——

「你是在使用魔法。」哈雷說,「你自己就是一個竊神者。」

「不。竊神者是擅自偷取了神之力量的妖邪。」全身散發著和煦金光的安娜·禱言溫柔地笑道,「複蘇禱言是聖父對聖職者的恩賜,重新回歸大地的戰士啊,請聆聽聖父之聲,斬除世間一切的偽神者與褻瀆者。」

六個死而複生的聖煉·懲戒朝哈雷攻去。

但,這也叫複活?

六個人中有四個人氣死沉沉,眼神中沒有絲毫生命力的光彩,還有兩人哈雷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因為他們脖子以上是空的!

如果被路人看到這一幕,絕對會嚇得暈倒。幸虧自從戰鬥以來,路過的村民們都很識趣,聽到打鬥聲不用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就遠遠地繞路了。

有的熱鬧看了可以當談資,而有的熱鬧看了會喪命。

判斷標準便是彌漫在風中的血腥味。

從這裏傳出去的血腥味足能讓百米外的人作嘔。

死而複生的聖煉們衝鋒速度比生前更勝一籌,哈雷用長槍格擋銀色長劍,與他們交錯而過,槍鋒切掉其中一人的右臂和另一人的左腿。

沒有人因疼慘叫,鮮血從斷肢截麵噴湧不止,他們甚至沒有止血,調整姿勢之後重新加入戰團。

這種不死不痛,沒有神智的狀態,讓哈雷一下子聯想到另外一種東西——迷霧裏的邪兵。

人死就該安息,即便生前是聖煉。

哈雷心中憤慨,長槍在懷中拉開,瞄準剛才唱歌的女性聖煉使出罪虎槍·虎突。

一名死而複生的聖煉自己撞上槍鋒,槍鋒毫無懸念的刺穿了他的身體,他無法阻止哈雷突刺的腳步。

剩餘五個聖煉一個接著一個全部撞了上來,黑獄把他們串成了一串,他們用肉體耗盡了虎突的威力。

這種戰鬥方法讓哈雷瞠目結舌,他要抽槍卻發現根本抽不出來,槍杆被聖煉們收縮的肌肉夾住了,六個人串在槍杆上仿佛一頭巨大人體蜈蚣,最靠近哈雷的那名聖煉一手抓著槍杆,另一手劈劍。

在遠處的秋枝撿起自己的弓,被這個詭異的畫麵蟄得全身汗毛倒立。

「給我起!」哈雷怒喝一聲,平地刮起一道風。

他左腕上抬,右腕下壓,竟將六個人一同撬到半空,這是何等的蠻力!

他要將六人從黑獄上甩出去,但正在此時,一對手掌貼上了他的後背。

「我以前是祛咒師。」

嗑下了兩顆聖石的火兒·懲戒將哈雷的力量從他體內引導進自己身上,然後再通過雙腿傳遞到大地之中。

地表在兩人腳下開裂,像是震起波瀾的湖麵,一圈圈**漾而去。

哈雷體內力量之強不是火兒·懲戒所能承受的,力量外泄從她身上、臂膀、大腿上迸裂出傷口,銀色輕甲的甲片被接連地崩飛。

轟!

串著六個聖煉的黑獄落地,哈雷全身無力半跪在地,他轉頭看去,幾近**的聖煉少女仰麵倒地上暈厥了過去。

「拿下。」安娜·禱言發出命令,五名聖煉·救贖走向哈雷,還剩兩個聖煉·救贖護在隊長兩側。

肋骨傳來的劇痛讓秋枝冷汗直流,她咬緊牙關拉弓射向靠近哈雷的聖煉,但她的箭全部被聖煉用盾牌擋住。

聖煉揮劍朝哈雷的脖子砍下,哈雷雖然已經脫力,但並不是一點力氣都不剩,他就地一滾,使出從秋枝那裏學來的技巧,抓住一名聖煉腳踝把他撂倒,讓他替自己擋劍。

隻需爭取到一分鍾的休息時間,哈雷就能再戰。

眼下的難關還不足以讓哈雷舍得解開左手繃帶。

秋枝又連著射出三箭解救哈雷,半路被一名聖煉·救贖打落,他逼近秋枝,用套著劍鞘的劍砍向秋枝受傷的右肋,秋枝勾臂格擋,被劍鞘打得壓進斷骨處,疼得她不由叫出聲,連弓都脫手了。

「放棄抵抗吧,還能少吃點苦頭。」睫毛彎彎的笛歐·救贖說。

秋枝沒有回答,大境之炎灺煬教過她很多東西,但從來沒有教過她如何對敵人投降。

她可是天下第一大宗師的孫女!

她不退反進,右手抓住劍鞘,並把它拔了出來,亮出劍刃。

「唉,明明長得這麽好看,可惜了。」笛歐·救贖覺得既然少女想要自殺,自己便該成全她,他揮劍正麵砍向少女的頭,少女抬劍鞘朝上一擋。

笛歐·救贖沒有從劍刃上感覺到反作用力,這竟是虛招!

少女突然身形一矮,低身側旋,用劍鞘從後打中笛歐·救贖的腿彎,聖煉的身子一歪,秋枝揚左臂勾住他的脖子朝自己懷中下拉,右手同時丟掉劍鞘,反手從箭壺抽出一支箭。

噗嗤。

箭頭在笛歐·救贖的脖子上破開一個血窟窿。

秋枝放開屍體站起來,看到三個聖煉已經被哈雷撂倒,但他自己同樣趴在地上,一名聖煉踩住他的右手,用銀色長劍刺穿了他左肩,把他釘住了。

被撂倒的聖煉站了起來,要揮劍砍掉哈雷的腦袋。

「不!」秋枝再度撿起弓,她明知道自己的箭已經無能無力,但她還是拉弓射出一箭!

乒!

這一箭被盾牌打偏。

她心中一片絕望。

但,正準備揮劍的聖煉的額頭正中,多出一枚粗大的箭頭,看上去就像是長出一根長角。

他摔倒,他的同伴朝後看去。

隻見遠方疾奔而來四匹馬,其中一個身穿綠鬥篷的家夥正在拉弓。

嗖——

用腳踩住哈雷的聖煉仿佛後背被無形的繩子扯中,朝後摔去,一支粗長的箭插在他的腦門正中。

一個身穿淡藍色長袍的男人在馬背上拔出長刀,紮成一束的黑發隨風飄逸。

「霜河師兄!」秋枝激動地叫出了聲。

站在地上的聖煉還有五人,她和哈雷能活!

箭朝著安娜·禱言射去,但被她身旁的聖煉用盾擋住,三個聖煉瞬步分散躲開,馬背上一人消失。

下一個呼吸間,綠鷹像是一團綠色煙霧出現在一名聖煉身後的半空中,匕首從後劃開聖煉的喉嚨。

接著他雙腳一蹬聖煉的後背,自己倒彈而飛,竟又一次在空氣中消失。

再出現時,他跟在另一個正在移動中的聖煉的腳後,他身子低得像是一頭野狗,兩柄匕首左右交斬,切開了聖煉兩條腿的腿彎。

聖煉前撲摔倒,綠鷹單膝壓在他的背後,用匕首插進那人的後頸。

岩斧甩出戰斧劈向安娜·禱言的背心,卻被安娜·禱言轉身接住,她反手一揮,回旋的戰斧將岩斧**之馬的兩條前腿砍斷。

岩斧朝前摔下馬背,霜河的馬趁這個機會追上了安娜·禱言,他劈下一刀。

安娜·禱言再度瞬步,移動中她雙掌**,然後打開了雙掌,刺目致盲的白光炸亮了整個上路。

馬被驚得人立而起發出嘶鳴。

白光消散的時候,安娜·禱言和另外兩個聖煉已經消失不見。

「還行嗎?」綠鷹把釘住哈雷左肩的劍拔了起來。

「沒有問題。」哈雷肩頭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哈雷注意到此人的眼神並沒有因此而流露出意外。

是沒看到麽?

還是見多識廣?

霜河翻身下馬,直接越過哈雷,走到秋枝的旁邊。

「師妹,你沒事吧。」

「全靠你們回來了。」傷口讓秋枝眉頭微皺。

「你這受傷了。」霜河從秋枝的站姿就能判斷她傷到了哪。

「我不礙事。」她說著走向哈雷,「你怎麽樣?」

「完全沒問題。」哈雷用腳踩著屍體終於把黑獄拔了出來,那個女性聖煉逃走之後,這些聖煉就像斷了線的木偶又一次死絕了。

「少來這一套。」秋枝笑,「剛才像狗一樣被人按在地上揍的人又是誰?」

「老虎也有難看的時候,但誰也不能否定它的厲害。」哈雷說。

「我看你更厲害的是嘴巴。」秋枝說。

哈雷鼻翼哼出笑音,「這都是你教得好。」

霜河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臉色陰晴不明,岩斧則給霜河傳遞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我們還是一起先進城吧。」霜河對秋枝說,「一身血淋淋的也不像是過火夏節的樣子。」

「對,還要過火夏節。」秋枝突然想起來此事,「快走,現在時間還來得及。」

其他人被少女的天真所感染,不禁笑出聲,全都翻身上馬。岩斧的馬前腿斷了,於是他隻能與綠足同騎一匹,從綠足的表情來看,並不是很高興。

五匹馬絕塵而去。

過了許久,遍地殘骸中,有一個人的食指彈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