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話 狩獵暗影（八）
貓瞳基拉，是個聰明的人。
如果他在場的話肯定就會一眼看穿哈雷是在虛張聲勢。
他能保證自己不被八個人殺掉，這是真的。
但保證那八個人不被死光殺掉，那是假的。
哈雷根本沒有計劃。
這個任務首先有一個極大的難點——死光母子完全可以不露麵，使用強盜綁架人質索要贖金的套路，用聲音遠遠地指揮哈雷等人把光石放在指定地方，然後等哈雷等人退出禁區，再去取光石。這個期間若稍有異常，擁有超遠射程的白色射線就可以先發製人。
「以前送光石的人都是怎麽做的？」
哈雷可以問霜河，然後根據答案做出下一步推斷。
但他不能這麽問，一旦問了，就等於露了底。
如果基拉在就好了，他肯定有更好的辦法。
九匹馬趟過了河，正式進入死光禁區，沿著螢火蟲照亮的山坡一路向上，夜間山野的蚊子膽子和個頭一樣大，隊伍中不時傳來拍打肌膚的聲響，但哈雷沒有這個困擾，飛蟲們都像是避開災難般遠遠地躲著他。
「現在下馬。」隊伍後麵有人說，「把頭放低。」
眾人一並下馬，那人單手牽著韁繩走到最前麵，其他人一個跟著一個排成一列。
隊伍又朝前走了一小會，哈雷看到了一條小溪，應該是從更高的山頭流下的山泉。快靠近溪水的時候，那人抬手示意，隊伍停了下來。
「尊敬的女士，我們按約送來光石。」那人說。
與哈雷估計的沒錯，此人應該就是負責給死光母子送光石的專員。
溪水對麵的樹林裏走出來一個陰影，從體型來看，是個女人，從儀態來看，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女人。
「人比之前多，你們有什麽企圖？」女人說。
鬥篷的兜帽遮住了女人的相貌，身為母親他的聲音並不蒼老，隻是略像樹葉掃過礪石般沙沙的，哈雷估計她的年齡應該隻有四十歲左右。
想必就是死光母子中的母親，但她既然明知道事情不對勁，為什麽還要露麵？
是對尚未露麵的兒子太自信了？
可如果此刻哈雷等人出手，即便是白色射線也來不及救下女人的命。
等等……
真正釋放「死光」的人是誰？
哈雷突然發現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也沒人告訴他確切的答案，他一直以來隻是靠慣性地認為白色射線是兒子發射的。
那麽到底是誰呢？
是母，還是子，還是說……母子都可以。
做事還是這麽魯莽，考慮不周。
哈雷自我反省，他自從用傭兵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逐漸有些理解韋德口中的「粗糙」。
「最近狼寐草高原不太平。」那人回答死光母親的話，「所以潘妲大人加派了護送光石的人手。」
「光石送到了，你們為什麽還不走？」女人說。
這麽問，簡直就像是在逼著哈雷等人承認他們是來殺人的。
那人不知如何作答，看向霜河。
「我們受潘妲大人之命，前來詢問您是否需要我們提供更多的物資與幫助。」霜河答。
「殷勤背後必有別謀。」女人說，「說出你們的條件。」
她是阿卡迪亞人？
女人的話中藏著不易察覺的口音，尤其是這句話，語氣讓哈雷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最近有人要對軍團堡壘不利，所以潘妲大人希望如果有外人進入死光禁區的話，請您不要客氣。」
「對我母子而言，禁區之外皆是外人。」女人說，「幾天前有幾個膽大妄為之人自己送上門來，你們應該知道他們的下場。」
「這便最好，明天我們將會奉上物資。」霜河說。
他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是讓眾人撤退。死光母子隻出現了一個，今天已然沒有機會了。
但哈雷卻立馬雙刀出鞘。
因為霜河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殺了他。」女人伸手指向霜河。
她身後遠處亮起一顆白星！
嗡——
一線白色射線黑夜中一閃而過，所經之處的空氣中殘留著灼熱。
哈雷擋在霜河麵前，彎刀交疊在一起，刃麵上亮著一個拇指粗的大紅點。
「你欠我兩條命了。」
哈雷瞬步躥出，衝向死光母親。但後者同樣使用瞬步急退，竟是大師級的身手。
「殺了他。」女人在後退的過程中伸手指向哈雷。
嗡——
又是一線白光，但仍被哈雷用彎刀擋住了。
隕鐵鋼果然可以！
眾人跟在哈雷的身後疾行，包括綠足在內的弓手開始射箭！
但沒有一支箭射中目標，不是被死光母親躲過，便是被她在半空中揮手劈斷。
「殺了他。」死光母親指向其中一個弓手。
哈雷隨著女人的指向平移過去，再一次擋下了白光。
哈雷已經找到了規律所在。
白色射線不會自主選擇目標攻擊，而是遵從死光母親「殺了他」的命令殺人。
眾人一直追著女人，她沒有再發出攻擊的命令。
能量用完了？
令人聞風喪膽的死光母子就這麽點本事？
不。
當然不可能。
看上去是眾人在追擊死光母親，而事實上，哈雷等人卻是真正被動的一方！
哈雷猜測死光母親是要把眾人引到山頂的某個地方，然後一網打盡，可明知道是陷阱，但他們也隻能追。
因為如果這時候撤退，局勢便會更糟糕，哈雷這一方不僅喪失了目標，還會反過來被白色射線追著打。
陷入這種無法逆轉的被動，全都因為霜河的失誤。
他之前所有的謊話都沒有問題，但他不該在話中提到「明天再來」。
他們一行九匹馬，隻有四匹馬拉著光石。如果近期真要運物資來的話，這一趟就會一起帶來，怎麽還會等到明天！
所以一下就暴露了事情有詐！
哈雷追著死光母親一路朝山頂跑去，穿出樹林之後，闖入一片空地，這裏能俯瞰整個山坡的任何角落。
空地的中央站著一個披著披風的高大男人，他麵容陰柔，有著一雙禿鷲般的眼睛，但卻失去了神采。他的嘴角不符年紀地涎著口水，看來神智存在著障礙。
「上一次的短兵相接還是五年前。」女人站在兒子的身旁，「看來想再換五年太平日子，我們母子就要重新讓潘妲記起恐懼。」
「你們活不過今晚。」霜河說。
「你以為你們真能擋住我兒子的攻擊？」女人冷笑道，伸出手掌，沒有針對某一個人，而是推向整個前方。
「殺了他們。」
死光之子從鬥篷下揚起左手，哈雷看到那條胳膊竟像是紋咒傀儡般的機械臂！
「躲到我身後！」哈雷大吼！
死光之子掌心白光驟然！
射出的不是光線！
而是光柱！
嗡——
嗡——
嗡——
白色光柱照亮整個夜空！
但它的盡頭被兩柄彎刀攔截！
仿佛一條白色的光河衝撞在礁石上，碎開的光繞開阻擋物，灼燒、洞穿著彎刀之後的那個人。
而那個人腳下躺著一條繃帶，雙目紅亮如炭火！
白光將哈雷正麵的皮膚已經完全燒光，肌肉的纖維組織清晰可見，並被難以想象的高溫蒸騰成一蓬又一蓬的血霧。
更詭異的是，哈雷的身體又同時在不可思議地愈合著！
新生的血肉長出來，被蒸騰成血霧，然後繼續長出新的血肉，就在這種滿是焦燒之味的循環中，哈雷竟推著雙刀朝前逼近。
白光越來越短，越來越短。
白光突然消失！
「是我贏了。」
臉上隻剩下一絲絲肌肉纖維的哈雷揮出彎刀。
「不！」女人大叫前衝，「別殺我的拉蒙赫！」
哈雷一愣，腦中炸開了一道雷！
噗！
肉體貫穿的聲響。
彎刀停在了高大男人的脖頸旁。
男人完全就是一柄尖刀的右手，刺中哈雷的腹部，並從腰後刺了出來。
哈雷難以置信地盯著這個男人。
身材是這麽的高大。
眉眼是這麽的陰沉。
他……
不會錯的……
「你是薩迦大師的兒子。」哈雷的嘴唇顫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