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話 狩獵暗影(七)

死光母子在狼寐草高原居住六年,用第一年證明自己的厲害,換到了接下來五年的相安無事。

這就是意味著,這五年裏軍團堡壘沒有再進行殺掉死光母子的行動。

但哈雷的出現卻要終止這種和平狀態。

新的計劃,是圍繞哈雷的超強自愈能力而製定的。

如果按霜河的計劃執行,哈雷吸引第一次白色射線的攻擊,在第二道白光亮起之前,剩餘八人殺掉死光母子。

很顯然這根本來不及,否則以前隨便犧牲一個人,就能做到這一點。

於是,最終結果必然是重新站起來的哈雷殺掉死光母子,而在此之前,八人還剩幾人存活便是一種未知。

整個計劃真正吸引火力的並不是哈雷,而是另外八人。

就結果而言,哈雷是否打頭陣並不是關鍵所在。

可霜河偏偏要強調哈雷必須承受第一次攻擊,這是他相信哈雷的愈合能力嗎?

不,他是在引起哈雷的不滿。他在賭就算哈雷自愈能力再強,也不會心甘情願地為不熟的搭檔擔當炮灰。

他在逼哈雷說拒絕!

哈雷環視眾人,從他們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凡人皆有一死。

但沒人自動送死。

有關白色射線的致命性,在座其餘八人遠比哈雷更為了解。

他們眼神中那一絲被努力掩蓋著的恐懼告訴哈雷,他們不想執行這個任務。

但他們又不能直接違背女皇的命令。

這個任務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哈雷。隻要他拒絕,那麽責任就不用另外八人來扛,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

可如果哈雷不拒絕呢?

恐怕哈雷根本就無法見到死光母子吧。

這種分散火力的計劃,執行人員根本不需要這麽多。

對付整支飲血衝鋒傭兵團才六個人,而此刻卻有九個人,這不是對死光母子的重視,而是用來對付哈雷的!

在去死光禁區的途中,另外八人大概就會對哈雷下手,隨後毀屍滅跡,回到軍團堡壘的時候隻需隨便編造一個哈雷半路逃跑的理由即可。

軍團女皇潘妲即便對事情真相心知肚明,也不會追究他們的。

「無人對質,等同無事。」

看到霜河對飲血衝鋒傭兵團不留活口的態度,哈雷就已經明白軍團堡壘遵循著這一套潛規則。

那一天他們六人對飲血衝鋒趕盡殺絕,不是出於嗜殺成性,更不是對誰示威,而是為了殺人滅口。

滅口就是掩蓋。

掩蓋的就是飲血衝鋒的雇主想知道的。

哈雷雖然對世間大多數事仍處於懵懂狀態,但對傭兵如何做事已有了自己的理解。

軍團堡壘在昂克魔亞帝國久負盛名,一支傭兵團再厲害,也不會主動出擊。

所以飲血衝鋒並不是突襲,甚至連挑釁都算不上,隻是一種試探,但這一點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真正要備戰的傭兵團是不會用全速行軍的,而這支出身魏爾姆帝國的傭兵團之所以策馬疾行,八成是因為接到的任務是在規定時間內抵達某一個特定地點。

如今他們全軍覆滅,無一活口。

雇主沒有得到想要的情報。

潘妲守住軍團堡壘的秘密。

沒人會追問,沒人會深究。

整件事情,簡單得就像是棋盤上的一次挪動,被幹掉的棋子跌下棋盤。

所以關於飲血衝鋒傭兵團的猜測,哈雷在潘妲麵前一句都沒有提起,因為他知道棋子找棋手尋求答案,本身就是一種笑話。

但霜河想做棋手,還不夠資格。

「好,就照你說的辦。」哈雷對霜河說。

剩餘七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

「小哥,我們可以再細細地敲定一下計劃。」粗莽漢子對哈雷的稱呼都變了,「你說不定會死在當場。」

「放心,我不會。」哈雷摸了下自己左臂的繃帶。

霜河與其他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那我們就立馬出發。」

一行九個人騎著馬,前五後四的排列順著一條河流踱行,後四匹馬的屁股上拴著箱子,裏麵裝著給死光母子的光石。

夜裏的風是熱的,月光照在河水上,被湍急的流水擊碎成片片波光,水汽躍騰,為熱風中夾雜了一絲涼意。

「還剩二十分鍾的路程。」霜河兜著馬韁繩靠近哈雷左側,他們二人走在九人的最前麵,「你有把握嗎?」

「現在問,是不是有點晚了。」哈雷說。

「雖然我不知道你自愈能力的極限在哪裏,但我希望你知道死光很有可能會殺掉你。」霜河認真道,水光晃動,為他的劍眉點綴上星星點點的月藍色。「現在止步,為時不晚。」

「那豈不是會讓潘妲很失望?」哈雷說。

霜河盯著哈雷,眼神在熱風中變得像河水一樣涼,不知是不滿哈雷直呼潘妲的名字,還是不滿哈雷聽不懂暗示。

「我們家族共有三句族語,『死人永眠』、『死人無知』、『死人不悲』。這三句話時刻在提醒我,人活著才是最好的。」

「所以?」

「這裏加上你共有九人,其中八個人還想好好活下去。」霜河單手兜著韁繩,另一手撫在刀柄上。

哈雷聽到身後傳來武器緩慢出鞘與弓弦逐漸拉開的輕響。

是綠足嗎?

但哈雷沒有回頭。

「我也不想死,當然有可能的話,我也不想讓你們死。」他話語一頓,「不管今晚是死於誰之手。」

「你有更好的計劃?」霜河說。

「不,我有更強的身手。」

「那是連紋咒飛行艇都能切開的死光。」

「但我中了一次,卻沒有死。」哈雷用右手雙指按著自己的腹部,那是被白色射線洞穿的位置,「第一次沒有殺死我,第二次也不會。」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霜河說。

「所以,你們到時候不用出手,交給我自己就行。」哈雷說。

「可你知道失敗的後果麽?」

「無非兩種,要麽你們全死在那,那麽你們撤退,死光母子從此與軍團堡壘翻臉,你們會被潘妲責問。」哈雷說,「可事情已經走到這裏,你們隻能選擇相信我。」

「說實話,我直到現在仍無法相信你能成功殺掉死光母子。」霜河說,九匹馬似乎意識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越走越慢,最後竟停了下來。

「不,你誤會了。」哈雷轉頭看他,黑漆的瞳孔好似透著炭火的熱度,「我是要你們相信,殺掉我遠比殺掉那對母子更難。」

「……」霜河沉默。

「選一個吧,路程所剩不多。」哈雷沒有帶黑獄出來,隻有那兩柄彎刀插在腰後。他甚至都沒有準備拔刀的傾向。

河流湍急,擊碎了五秒種的沉默。

「別讓我後悔。」霜河舉起右手,能讓身後的人都看到。

弓弦緊繃的聲響消失了。

「這次任務的功勞算你的。」哈雷一抖韁繩,馬再度前進,「不會讓潘妲失望的。」

霜河愣了一下,他盯著哈雷背影的眼神中透出讓人難以捉摸的意味,然後他雙腿一夾,驅馬跟上了哈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