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話 狩獵暗影(二)
哈雷藏於山丘之上的林間。
密林叢叢,樹葉繁茂,為清晨的陽光染上了綠色。
雙刀係在腰後,黑獄握在手中,久違了的沉重感讓他心情平靜。
與他一同而來的還有另外五個人——
一個粗莽的魁梧壯漢坐在岩石上,沉默地用拇指刮擦戰斧的斧刃。
一個消瘦的青年盤腿席地而坐,眯眼讀著一本書,一柄劍橫於雙腿之間。
一個矮個子男人藏身於周圍最高的一棵樹的樹頂,他手中那張大弓比他身高還長。
一個相貌英俊的男人,黑發紮成長馬尾,懷抱著一柄斬鐵刀背靠樹幹而站。
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同樣是黑發馬尾,手握長弓,白色弓手服的右半邊套著石黑色肩甲。
或許是因為此刻晨霧剛剛散去不久,少女臉上貼著一層微微水氣,讓哈雷突然察覺到少女身上正散發著一種鮮活的清新感。
如果非要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小雨淅淅過後,一抹陽光下,沾著幾滴水珠的青澀蜜桃。
少女藏身於哈雷左側的那棵樹後,一直認真地留意山丘遠處那條山路的風吹草動。這裏是通往軍團堡壘的要道之一,是他們這支小隊的目標的必經之路。
「你在瞧什麽?」秋枝感覺到哈雷看了自己半天,便頭也不回地問。
「我才發現,你長得還挺好看。」哈雷說。
「無聊。」秋枝說。
「這一點我跟你不同。」霜河隔著秋枝對哈雷說道,「我見到秋枝的第一麵時,就覺得她很漂亮」
「師兄你和這小子一樣無聊。」秋枝仍沒有轉頭,耳朵卻紅了一點點。
「你耳朵紅了。」哈雷的觀察力總是這麽敏銳。
紅色一下從耳朵蔓延到了少女的俏臉上,秋枝轉頭狠狠地瞪了哈雷一眼。
「我們正在埋伏,你能不能別說話。」
「你這就不講理了,剛才是你先問我在瞧什麽的。」哈雷說。
霜河輕笑一聲,讓少女的臉更紅了,但她沒有勇氣轉頭去看霜河,隻好更用力地瞪著哈雷。
「我又沒笑。」哈雷說。
「或許你們該等回到修武場再打情罵俏。」樹頂傳來聲音,「人來了。」
隨著這句話落地,地麵傳來輕微的震動,是馬蹄的聲響,是騎兵!
遠處煙塵冉冉升起,一匹駿馬搶先嶄露頭角,馬上騎士戴著牛角頭盔,身上的鎧甲像是用獸皮與獸骨縫合而成,一騎過後,便是一眼數不盡的騎兵滾滾而來!
伏擊?
六個人對付一整支騎兵團,這叫伏擊?
「我們要殺掉幾個?」哈雷問。
「全部殺光。」霜河說。
「全部?」哈雷反問。
「現在知道怕了?」秋枝道。
「我是怕你們會死。」哈雷的血液燃起久違的興奮,握住純鋼槍杆的手心炙熱如火。
秋枝沒說話,她身後的另外幾個人則笑出了聲。
「小子,我不知道你什麽來頭。同樣,你也不知道咱們是怎麽辦事的。」粗莽漢子站直身子。
「看書看累了,好久沒有活動筋骨。」消瘦的青年把書放入懷中,站起身提起那柄長劍。
「準備。」霜河說。
秋枝左臂前推,拉滿了弓。
風中刮來血腥之味,騎兵越來越近,地表震動越來越激烈,秋枝的弓輕微地搖晃起來。這樣可是射不準的。
然而就當騎兵路過山丘的那一瞬間,就在哈雷看清第一個騎兵相貌的那一瞬間。那人身子猛地一硬,就摔下了馬。
腦袋和胸口各插著一支箭,一長一短。
哈雷看的很清楚,是長的那支箭先射穿了騎兵的腦袋。
「不好意思,秋枝小妹,又是我搶先了一回。」樹上之人噌地一躍而下,靈活的就像隻猴子。
整支騎兵團沒有因為一個騎兵突然被射殺而驚慌失措,騎兵們勒住了戰馬,所有人拉弓搭箭,朝著哈雷等人藏身的密林射出一波箭雨。
數不盡的箭矢遮天蔽日,升到最高點後劃出弧線俯衝,像是蝗群過境般洶湧襲來!
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
哈雷等人躲在樹幹後麵,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從容不迫,仿佛很享受箭矢紮進樹幹的悶響。沒有紮中樹幹的箭矢,便會從樹與樹之間的縫隙穿過,釘在岩石上、紮進長滿綠草的地裏。靠在哈雷右側的那棵樹後的消瘦青年嘴裏念念有詞。
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奪!
又是一波箭雨。
「你在幹嗎?」哈雷忍不住問。
「我在替這些箭起名字。」青年說。
「嗯?」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青年突然一伸手,像是抓蚊子般抓住半空中疾行的一支箭,「這一支叫做『沒射中七十七號』,仔細看看,它跟它的兄弟好像長得有些不同。」
這人有病。
哈雷心中言簡意賅地下出定義。
在第二波箭雨停息的一瞬間,霜河突然說了一聲:「動手。」
他從樹後現身,從山丘上一縱而出,身形如鷹撲落。
半空中,他拔刀出鞘。
一道寒光閃過,一個騎兵從左肩到右腹亮起一絲紅線,右半個身子隨後滑落。
刀光順勢再閃,從側麵砍斷戰馬的前腿膝蓋,戰馬發出痛苦的嘶鳴馱著屍體朝前摔落。
「你是什麽人?」一個騎士隊長模樣的人喝問。
「死人何須知道。」霜河溫柔的眉眼化成冰冷的刀鋒。
一名騎士從左側衝來,霜河扭身,腰部的旋動帶動刀的軌跡,一刀砍斷馬的前腿,馬朝前摔去,馬背上的騎士立馬變矮一截,第二刀砍中他的後頸,人頭滾落。
這兩刀在一念之間就結束了,旁人眼裏隻看到一個騎士與長刀武士擦身而過的同時,馬腿斷,人頭落。
有騎士拉弓瞄準霜河,但他捏箭的手指還沒鬆開,奪地一聲,像是飛刀紮中棺材的聲響,他自己的腦門卻多了一支短箭,屍體摔下馬去。
山丘密林中的秋枝重新搭上一支箭。
哈雷和粗莽漢子、消瘦青年站在了霜河的身後。
「哪來的山匪狂徒。」那個騎士隊長依舊沒有慌張,「你們可知道我們是誰!」
「出身魏爾姆帝國的『飲血衝鋒』傭兵團,三大國傭兵團千名榜,排名一百九十七,不難對付。」霜河前衝,淩空揮出一記平斬。
這一刀,點燃整個戰局,雙方人馬全部出動!
馬上的騎士隊長用盾擋向自己左腹,右手揮刀劈砍霜河的頭,但他覺得自己眼花了,霜河的長刀竟在半空中突然像溪流一般變換了方向,長刀砍進騎士隊長的右腹,霜河雙臂用力橫拉,在敵人的刀砍中自己的腦袋之前,將敵人攔腰斬成了兩截。
「師兄!」秋枝在山丘上大叫一聲,她射出一箭。
這一箭,她不是殺人,而是救人。
但已經來不及了!
她聲音到的時候,那個騎士也到了!
那匹蹄聲如雷的戰馬閃過箭矢,一柄巨大戰劍從側麵砍向霜河的頭頂!
「好大的武器!」霜河腦中隻來及閃過這個念頭,死亡的黑影籠罩在他的頭頂。
噹!
火花擦燃!
那名騎士擦身而過,跑出一段之後,拉扯韁繩止住馬蹄,調轉回身,長長的武器拖在地上。
作為人類的兵器,那柄武器大得誇張。寬闊的劍刃比成人大腿還要粗,通常這種闊劍隻有天生巨力的狂戰士才使得動,但偏偏劍柄又被奇怪地拉伸到槍杆般的長度,總體看上去比黑獄還要長上很多。
這種武器僅憑重量便可碾壓一切防禦,就算一擊無法破甲,也足以砸斷護甲後的骨頭。
但剛才的那一次交鋒,騎士的斬擊不僅被擋住了,而且當事人還毫發無傷。
騎士坐在馬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手握長槍的黑發少年,黑色的瞳孔映著野獸般的凶芒。
那是用血與火淬煉出的真正屬於戰場的眼神。
「你叫什麽名字。」騎士拉開牛角頭盔的麵甲,一道道刻在臉上的陳舊傷疤彰顯著他的資曆與實力。
「你叫什麽名字。」哈雷反問。
騎士豪邁大笑,山野間仿佛雷雲滾滾。
「吾乃飲血衝鋒傭兵團新任團長,坦利巴·斯卡達。人稱『雷神』。」
霜河背脊一顫。
怎麽會這樣!
當霜河看到那件巨大的武器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猜到了那名騎士的身份——大陸著名的屠獸者,那一柄名為『雷痕』的長柄巨劍除了龍以外,斬掉過幾乎所有讓人聞風喪膽的凶獸的腦袋。
可坦利巴一直以來明明都是一個獨行客……
他的出現意味著軍團堡壘的情報竟然出錯了!
該戰略撤退嗎?
不能退,霜河不想再從那雙高高在上的美眸中看到失望。
但不退,六個人還能活下來幾個?
霜河猶豫了。
哈雷肩膀扛著黑獄朝前邁出一步,被震地發麻的手還沒有完全恢複正常,他惡狠狠地盯著坦利巴。
「就你也配叫雷神?!」
「就憑我是我!」
坦利巴大喝一聲兜起韁繩,戰馬衝鋒踏蹄如雷,劍尖在地上拖出一道火花激濺的線!
哈雷蹲身,展臂,黑獄在雙臂間拉開,肩頭空氣驟燃成火形。
「你隻是一個死人。」
哈雷如虎低吼,衝出!
瞬步·罪虎槍·虎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