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話 秋已至(二)

死了?

一件兵器怎麽會死?

哈雷有些不太明白。

但突擊者真的隻是一件兵器麽?

不,當然不是。

它是哈雷的朋友、伴隨哈雷出生入死的戰友。

以及……

所以哈雷好像又有一些明白。

「鐵指大師,高深的詞會把這個小子嚇到的。」基拉說,「怎麽會修不了?這杆槍通體純鋼所鑄,先用高溫把斷口處熔了,再對準接上不就可以了麽?然後再用磨輪拋光,又是一杆好槍。」

鐵指大師叼著煙嘴,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麽做不完美,接口處難免會留下難看的鐵疙瘩,但哪個男人身上沒有疤?權當勳章了。」

「愚蠢,就是你逃課的代價。」鐵指大師斜眼瞄著基拉,「單純用『熔結術』當然可以接上,我還可以讓這杆槍一點疤痕都不留。但接上了,就是一個死物。縫合外傷拯救不了一個癱瘓之人。這杆槍的『芯』斷了,接不上了。」

他遺憾的對哈雷說,「孩子,如果你隻是想還原它的外觀,我一天內就可以幫你實現,但是它從此以後就隻是一個本事盡廢的老兵,不要再讓他重返戰場了。」

「它不會想當一個廢物的,我知道。」哈雷的手撫在槍杆上,像是在感受它的心聲。

「你對他是有真感情的。」鐵指大師深嘬了一口長煙鬥,「我還有一個辦法,不,應該說是選擇。」

「什麽!」哈雷眼中亮起希望的光。

「把它全熔了,化作鐵水鋼條,我重新回爐再給你打造一柄新的槍。」

「這個主意不錯。」基拉提哈雷感到高興。

但哈雷卻搖了搖頭。

「謝謝大師的好意,但那麽做,它就不再是它了。我想要的隻是突擊者。」

「依從本心做出選擇,對你對這杆槍都是好事。這杆槍有你這個主人,這一生也算沒有白過。」

「不,我不是它的主人。大師,我能勞煩您打造另外一件東西嗎?」

「你說。」

「一個匣子,能把死掉的突擊者裝進去的匣子。」

一個小時後,哈雷和基拉離開了鍛兵坊,他的背後多出一個半人高的木匣。

「我現在可以離開學校麽?」哈雷問,今天周二,按常規,是遊騎兵弓術課。

「你這個周都可以不上課。」基拉說,「之前沒人知道你何時能醒,按對外公開的說法,你正在執行外勤任務。」

「好。」哈雷說著就往外走,那是校門方向。

基拉知道哈雷沒有死心,他想跟哈雷打賭,整個銅門城不可能有鑄兵師能將突擊者修複。但那麽做太殘忍了。

他是賭徒,不是無恥之徒。「垂死掙紮」這個詞用來形容哈雷或許不貼切,但基拉此刻的感覺就是如此。

他同時很清楚這是心結,隻有等哈雷自己解開。

「哈雷,你可以試著改練短槍,或者雙單槍,把槍尾那一截改成短槍並不難。」基拉說。

哈雷沒有回答他,隻是背著長匣往前走。

「簡直就是背了一副棺材。」黑發少年的背影仿佛有了重量,壓在基拉的心上,他突然喊了一聲,「如果有人能修,價錢你不用擔心。」

銅門城共有大大小小、六間鍛兵坊。兩間在鬥誌區、四間在南貿易區。

把兩截斷鐵接起來,這個活兒不難。

如果麵對普通顧客,鍛兵師們早已把自己的技藝誇得天花亂墜、無所不能。

但哈雷不僅披著煤黑色的鬥篷,臉上的表情則像是剛剛有親人離世。

麵對濃鬱的「危險信號」分泌出的膽汁會讓人本能地說實話,所以正如基拉預計的,沒人能給哈雷一線希望。

黑發的少年踱步來到了銅門堡。

「站住!」穿著戰袍的衛兵攔住哈雷,戰袍的胸口印著巨大的黃金盾,那是堡壘家族的家徽。

王爵的私兵又被稱作「家徽旗」,非城中出身優越之人無法加入,他們是當地地位最高的軍事力量,所以並不忌憚「黑鬥篷」,甚至還會帶有一絲敵意。

「我要見貝奧。」哈雷說。

「哪來的混蛋小子,竟敢直呼王爵次子的名字。拿下!」大門口的衛兵們一擁而上,哈雷肩頭的空氣如火焰形狀般的扭曲。

哈雷目視前方大門,一步一步向前走,凡是撲上來的家徽旗,全部都被莫名其妙的放倒在地。他們歪著脖子躺在地上,眼中隻有迷茫和驚嚇。

「這家夥會用戰技·疾影!」有識貨的衛兵大喊道,另有衛兵吹起了號角。

銅門堡石階上的大門「砰」的左右大開,一隊弩兵擁了出來,中間簇擁著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人。

「站住,年輕的遊騎兵,沒有軍令,遊騎兵是無權踏入王爵城堡的,你要違反帝國律法嗎!」

「我要見貝奧。」哈雷仰頭看向那個中年人,他的長相與貝奧有七分相似,年長幾歲,但氣質截然不同,如果貝奧是一頭我行我素的凶狼,那這一位隻是一條虛張聲勢的家犬。

「你,是哈雷?」那人遲疑了一下。

哈雷點頭。

「原來是你,那你跟我來。」

身穿華服的中年人,有著養尊處優的下巴,盡心修飾的胡子匯成尖尖的一撮,微微朝上勾曲。

哈雷跟在他的後麵,走在寬敞曲饒的走廊裏,牆壁上掛滿了畫框,不是人像便是風景,而他的背後又跟著十幾個衛兵。

中年人沒有想承擔「城堡講解員」的義務,一言不發的帶著哈雷上了二樓,然後在一個對開門的房間前停住了。

門口沒有衛兵。

「老弟。有人來看你。」他對著裏麵喊。

「如果是貴族,就讓他們去吃屎。」裏麵傳來貝奧的大嗓門。

中年人眉毛一皺,在外人麵前不稱呼自己為大哥也就算了,竟說出如此粗俗的話,真是給堡壘家丟臉。

但幸虧他早已習慣了。

「這個人,你願意見的。」他對著裏麵又喊了一聲,然後對哈雷說了一聲「請隨意。」就帶著人離開了。

門被哈雷自己推開,屋裏的裝飾即便相對質樸但仍無形的構成了一個詞——「貴族」。

巨大的擺放在房間中央,有四根金色的床柱,金色的床幃,金色的天鵝絨大被。

以及一個英俊的男人。

「遊騎兵大人!」他興奮地叫道。

如果不是他的體型和聲音,哈雷差一點沒認出這人就是貝奧·堡壘。

明明隻不過是把頭發梳理整齊了,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不,或許這才是他的本貌——銅門城王爵次子。

「你什麽時候醒的?」他問,「隨便找地方坐。」

「今天。」哈雷坐在一張椅子上。

「你瞧我,第二天就醒了。」貝奧說,「所以說,趕緊擺脫處男之身吧。」

「但你還在**躺著。」哈雷沒說話。

「過幾天,我就能下床了,到時候一定要帶你一些好地方,介紹大姐姐們教你做人。」

「既然你那麽想去『好地方』,怎麽現在不下床,我絕對不攔你。」

門又被推開了,一個女人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麵容溫柔的女人,打扮的高貴又得體,讓人看上去很舒服。

「滾出去,臭女人,沒有帶酒進來,就給我滾出去!」貝奧吼了一聲。

「那你吃不吃東西,有烤兔腿。」女人不生氣。

「吃……」貝奧氣焰一下子降下來了。

哈雷決定收回進門時對貝奧「凶狼」的比喻,一個像狗一樣留著口水的人,不配!

貝奧看到哈雷眼中的蔑視,無奈的舉起自己的雙手,每根手指都誇張的抱著繃帶,他一臉苦相道:「我受製於人啊,兄弟!」

「毒死你。」女人撇了下嘴,把餐盤壓在被子上。

然後轉身對哈雷行禮,「請原諒我剛才的失禮。」

她的動作端莊優雅,哈雷反射般的站起來,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禮。

但女人絲毫沒有責怪他,而是微笑道:「我是艾斯達美拉·佛旦,你可以叫我美拉。」

「喂喂,別往下說……」貝奧叫道。

「也是這個壞家夥的未婚妻。謝謝你救了他,哈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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