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話 重大事件（十一）
「她去哪了？」哈雷抓住女招待的胳膊。
「你幹嗎，好疼，快鬆手！」女招待尖叫出了聲，四周投來各種目光，好奇的、看熱鬧的、想著趁機「英雄救美」的，但所有人看清「犯事者」的模樣之後，立馬自覺地撇開目光。
哈雷鬆開手。想告訴眾人他沒有惡意。
「請你告訴，夏娜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平日裏給人一副大膽潑辣模樣的女招待，聲音唯唯諾諾起來，顯然真被哈雷嚇到了。
這個反應太正常不過，就算換作一個男人突然被遊騎兵用力抓住胳膊都被會嚇得肝膽發顫吧。
「怎麽，是菜品不合口味嗎？」老板走過來收拾場麵，「你先回廚房吧，讓廚師重做。直到讓這位遊騎兵大人滿意為止。」
女招待像是大罪獲赦，趕忙逃似的鑽進了廚房。
「我沒想難為她。」哈雷解釋。
「你想或不想，都已經做過了。」
「夏娜為什麽走了？她去哪了？」
「她回家鄉去了，她弟弟生病了。」
等等，火夏節當晚夏娜剛跟哈雷聊過身世，可沒聽她說有什麽弟弟啊？
「她既然是你從她爸爸手裏買來的，你肯定知道她家鄉在哪。」
「嗯？她這樣給你說的？看來我們聽到的是兩個故事呢。」老板索性拉開凳子坐在哈雷對麵，他單指支了下眼鏡，「就算告訴你也沒用。」
「為什麽？」
「像夏娜這種女孩，留在我這裏的地址，未必是真的。包括她這次辭職的理由，所謂的弟弟生病，說不定也隻是一個借口罷了。」老板將襯衣的袖口挽到肘部，從桌上那盤還未被動過的貽貝中撚起一片，用叉子刮下肥嫩多汁的貝肉，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味道明明很好。」
「如果她用借口離開這裏，那她又能去哪？」哈雷此刻根本沒有心情關心海鮮的味道。
「哪裏不能去呢？沒準過兩天，本城的貴族就多出來一位情人呢。」
這話讓哈雷聽著刺耳。
「你不是說過，把她們當做自己的妹妹和女兒嗎？」
「你以為我在嘲諷？」老板一片接著一片地吃著貽貝，「事實上，如果能成為貴族的情人，是這些姑娘們最好的命運，最起碼，不用再刷盤子了，不是嗎？」
「做那些老頭子的情人，跟出賣靈魂有什麽區別，還不如……」
「不如在這刷盤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說話很讓人討厭。」老板藏在鏡片後的眼神變得不友善起來，「你關心夏娜，可你又為她做過什麽？你什麽都不懂，真的，什麽都不懂。」
這個老板到底是誰？經過最近的所見所聞，哈雷心裏很明白，普通百姓絕對不敢用這種眼神看向遊騎兵。
上一次，老板不怕他開啟戰態散發出的殺氣，這一次，老板不怕他披著的這件煤黑色的鬥篷。
他是不怕哈雷本人，還是不怕遊騎兵？
「既然你也沒有夏娜的動向。那我就先走了。」哈雷要走。
「恭送遊騎兵大人。」老板已經吃完了盤中的貽貝，開始吃章魚，「對了，謝謝你請客。」
「不用謝。」
「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可以，什麽事？」
「你以後不要再來了，拜托了。」
離開黃昏之吻的哈雷，心情很糟糕，夏娜的不辭而別對他打擊很大。
明明認識的時間不長，明明沒見過幾次，直到她離開，哈雷恍然覺察到自己心裏有一塊位置是屬於夏娜的。
哈雷長這麽大，經曆過兩次離別。第一次，是他不靠譜的老爹，一夜之後，留下張紙條就消失了。
第二次，就是夏娜。
兩個人的共同點就是，誰也沒有當著哈雷的麵離去的。不給哈雷任何心理準備的機會，突然消失。
而兩個人的區別在於，老爹將來終究會再見麵，隻要他沒有被冰霜龍王吃掉。但是夏娜，這輩子，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了。
有些人，一次分別，就是一輩子。一次錯過，便天各一方。
不知不覺中，哈雷回到了黎明利刃。
這麽晚了，他除了去敲院長辦公室的門，他竟不知道該去找誰。
按理說，這個時間，應該沒有大師還呆在辦公室。
但哈雷相信，薩迦大師不會離開。
他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一聲「進來」。
屋內不僅薩迦大師在，連雪茉也在。
雪茉見到他的時候，表情明顯變化了一瞬，這個不易察覺的瞬間，被哈雷捕捉到了，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但他感覺到雪茉跟之前不一樣了。
「你沒死。」薩迦大師麵色陰沉，「很好，沒有給遊騎兵丟臉。」
哈雷印象裏，這是薩迦大師第一次誇讚自己。他不知怎麽的，突然很感動。
「卡斯呢？他怎麽樣了？」
「因為你，他活下來了，隻是恐怕很長一段時間無法蘇醒。」薩迦大師說，「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有人救了我。」
「哦？」薩迦大師好奇，雪茉心裏比他更好奇。
哈雷長話短說，把事情經過大體講了一遍。
「所以，救你的那兩個人，你完全不認識？」薩迦大師說。
「不認識，從未見過。」哈雷隱瞞了黑色人影是「車夫」的事情，他不想把事情牽扯到黃昏之吻。
既然卡斯沒事，哈雷就放心了，「薩迦大師，我不想再接外勤任務了。」
「因為你已經跟雪茉說過話了是麽？」
看來該報告的，雪茉都已經報告過了。
哈雷索性坦白：「是的。」
「你心中果然沒有一絲遊騎兵的榮譽感。」高大的老人怒喝一聲。
哈雷沒有反駁，因為老人說的是實話。
遊騎兵學院之中，有人是為了軍部仕途，有人是為了給家族爭光，還有人是為了修煉遊騎兵利落精湛的戰鬥技巧。
但哈雷不屬於任何一種，因為他一開始想加入的是狩獵人。
這些話，他不想說，他現在隻想趕緊挨完罵，離開辦公室。
「好吧，我無法強求一個心無榮譽感的人為遊騎兵辦事。」薩迦大師的態度緩和了一點，「這個案子之後，我本打算破格提升你為黑刃四騎的候選人。但可惜，你自己放棄了。你們兩個可以走了。」
哈雷與雪茉行禮完畢，退出院長辦公室。
夜裏的長廊，空****，靜悄悄，兩個人走路竟然都沒有腳步聲。
一路沉默無語，任務完成後，仿佛彼此間一下子喪失了所有話題。
長廊的盡頭，就是該分開兩路的地方。
「那，」哈雷打破沉默，「那就再見了。」
他明白，自己以後沒機會再跟雪茉說話了。所謂的再見，隻是不想分別時太尷尬而說的客套話。
「謝謝。」雪茉看著哈雷，月光落在銀發上，散發淡淡的柔光。
雪茉的美讓哈雷自慚形愧起來，少年撇開視線，「不用客氣，我救你是應該的。」
「我並不是因為這個謝你。」
「嗯？那你謝我什麽？」
「謝謝你，能活著回來。」
哈雷想說些什麽，一下子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
月光沁涼了夏夜的輕風。
少女微閉雙眼。
少年低下了頭。
少女的唇，月光般涼，好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