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話 重大事件(十)

「沒想到故人重逢,竟在這種地方。」枯蛇鬆開捏住哈雷脖子的手。

黑色人影蹲下身,雙指按住哈雷下巴內側,幾秒後,哈雷竟昏死過去。

「這小子我要帶走。」

「帶走可以。但要留個說法。」枯蛇似乎對哈雷的死活已經沒了興趣,他麵向獨目老婦人所在的方向,垂下眼皮,遮住了白瓷般的眼珠,「龍葵婆,你也老了。」

「你們當年既然選擇隱姓埋名,就該老老實實地活著,像個普通人一樣。」獨目老婦人說,「手上再沾血腥,那跟沒退隱有什麽區別。」

「唉,沒辦法,煙癮可戒,但隻要殺過一次人,這輩子都戒不掉那個滋味。」枯蛇笑了笑,「雇主出錢,老夫解癢,一舉兩得。這小子,是你們的人?」

「莫要多問。人,我們帶走,今天,就當沒見過。飛沙影,帶他走。」

黑色人影扛起了哈雷。

與枯蛇擦肩而過時,老人沒有轉頭。但揚起右臂。

布滿蛇鱗的枯手,五指張開印在黑色人影的胸口。

「慢。老夫說過,人可以帶走,但要留個說法。」

「枯蛇,別把最後幾分昔日的情分也給毀了。」

「十六年來,老夫隻悟出一個道理,情分就像是蜂蜜,號稱永不變質,但時間一久,什麽味都沒了。世間隻有一樣東西不會變質,那就是金刀。」

「唉。」龍葵婆的這一聲歎氣很長,長到仿佛經曆數十年的歲月滄桑才收了尾音,她雙手交疊拄著拐杖,身體四周的空氣突然受到了驚嚇般翻騰跳躍,殺意彌漫著整個小巷,一輛從小巷入口遠遠路過的馬車一下子被驚的馬蹄大亂。

「『纏蛇拳』和『蛇牙指』不是我的對手,哪怕在你雙目未瞎之前。所以,還是換山猿來吧。」

「嘿嘿,這十六年來山猿已將『琉璃骨』練到大成,連銀羽劍姬繼承人的神鋒·拔劍術都斬不開。」

「琉璃骨靠的是將戰技纏兵外放出的戰能收回體內,強化兵刃般強化肉體與骨骼,但終究是偏門之道。」龍葵婆以握劍之姿單手握杖,「老太婆的『堅龍杖』,練的是戰技剛體,本應是用做強化自身的戰能,卻能覆蓋到武器之上,恰好也是反道而行,既然大家都是偏門,正好可以一鬥。」

「龍葵婆,別人怕你,我卻從來沒怕過你。」巨漢對著身高堪堪超過自己膝蓋的老婦人,高揚起拳頭,然後狠狠砸下。

龍葵婆不閃不避,任由拳頭如巨石般砸在自己的頭頂。地磚突然一碎,獨目老婦人腳底陷進地裏兩寸。

不是她來不及躲,而是沒必要。

本應像柿子一樣爆炸開的腦袋,毫發無傷。

龍葵婆鬼魅般嘿聲笑道,「你若是真的不曾怕過老太婆,就不會提起此事。」

拐杖上揚,從下向上斜著刺進山猿的肚臍。

拐杖越刺越深,直到整根刺了進去。

不,與其說是刺進去,不如說是被山猿的肚子「吃」進了去更合適。

山猿腹部連表皮都沒有破一點,而是隨著拐杖的深入,向內凹進去了一個「大嘴」,仿佛深不見底。

「大嘴」吃完了拐杖,又開始吃龍葵婆的手臂,慢慢地快吃到了肩膀。

「這十六年來,你果然沒有白練。」龍葵婆幾乎一字一頓的說出這句話,可見已經十分吃力。

山猿看上去更加痛苦,額頭與脖頸青筋暴起,汗水如小溪般直流。

時候差不多了!

山猿準備像反彈雪茉的劍氣一樣,將龍葵婆的力量反彈回去。

但他發現,他做不到!

驚愕間,他感到一陣山崩地裂般的劇痛!

巨漢的後腰猛地破開了一個洞,血液如高壓水柱般激射而出,如一道血矛撞到背後的牆壁上,竟打穿了進去。

幾乎在眨眼間,山猿像是泄了氣,整個人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縮小了兩圈。

他失去了意識,一堆爛肉般攤在地上。

「你練得不錯。」龍葵婆讚揚,「但你不明白一個道理,湖泊,是裝不進大海的。」

飛沙影扛著哈雷往外走,枯蛇沒有再阻攔。

「你好狠。」

「放心,山猿沒有死。唉,畢竟老太婆的故人如今還活著的太少了。這輩子不要再相見,對誰都好。」

這是龍葵婆在小巷子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哈雷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起初,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幾個瞬間後,他意識平穩起來。原來竟躺在自己的**。

車夫!

對,車夫呢!

哈雷猛地坐了起身,發現全身酸痛。

傷口已經好了,包括被漆黑指甲刺中的地方都已經愈合如初。如果不是軍服上被劃開的口子和血跡,根本無法證明曾受過傷。

是車夫送我回來的?最後那個說話的老人又是誰?聽聲音應該是個老婦人。

他從未想過,已經覺醒戰能的自己,不靠戰能就能在「囚獸籠」連番打倒職業拳手的自己,在戰能全開的情況下,即便使用了戰技瞬步,竟然不是一個在黑市做生意的老頭子的對手。

巨大的挫敗感,從心底彌漫出來,隨著血液分布四肢,沿著喉嚨爬進嘴裏。

現在不是該黯然心傷的時候,也不知道卡斯到底有沒有被救活。如果雪茉帶著卡斯成功逃出去了,那麽他們該去的地方隻有一個——黎明利刃。

哈雷從**下地,他緩了緩神,行走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

他清楚自己現在應該立馬回學校。但他出了夢翼號之後,卻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要去黃昏之吻,他必須要去。

此刻,天已經黑透了,抬頭望,能看到微微泛起的藍光,那是紋咒防禦塔互聯的光芒。說明時間已經超過六點了。

黃昏之吻夜晚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哈雷推開門,三五成群的酒鬼看了一眼他的裝束,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帶著眼鏡的中年人依舊在櫃台後麵用布擦著酒杯。就像哈雷第一次來到黃昏之吻的那時一樣。

「如果門被你大力推壞了的話,可是要賠錢的。」老板開場白也是那麽的相似。

「車夫到底是誰?」

「誰?」

「當初拉我來這裏的那個車夫。」

「那你問錯了地方。」老板把擦好的杯子掛到架子上,又繼續擦另一個,「他可不在這做買賣。你為什麽就不能試試姑娘?」

「別跟我開玩笑!」

老板的眼睛從鏡片背後一抬。

「那您有什麽指教呢,遊騎兵大人?」

哈雷清醒了一些,他懊惱自己不該遷怒他人。他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太衝動了。

「沒事。」哈雷口吻帶著歉意,「我還點吃的吧。」

「你來的倒是巧,東港城運來的新鮮貽貝和章魚。蒜蓉混著白葡萄酒小火燜煮,就是價格嘛,有點貴。兩種都要的話,原價四十五銀環,給你友情價,四十。」

在「卸甲美夢」點杯檸檬水,都是一枚金刀起步。如今四十銀環對哈雷來說,真的不算貴。

「好,兩樣都要。」哈雷遞過去一枚金刀,等著找錢。

「幾天不見,你倒是富了不少,真不愧是穿黑袍的。」

「這是煤黑色。」哈雷聽得懂老板的嘲諷,但他不想爭論什麽。

他自己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等著上菜。但似乎哪裏不對勁。

直到那個身材火辣的女招待端菜上來,他一下子想通了。

「夏娜呢?」

如果她在的話,她不能不來找哈雷。

「你可真沒良心。」女招待嬌嗔了一句。

「她病了?」哈雷緊張。

「她走了。」

「走了?」

「火夏節第二天,她就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