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之殤 下
星拉開門，將雪扶起來道了聲謝謝。
雪搖搖頭，攏了攏耳畔的長發強笑道：“不，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你也是機器人吧。”
“嗯。”星輕輕點頭。
“坐吧，我給你們倒茶。”雪用袖子摸摸眼角泡茶去了，星和珞珞關上門，第一眼就看到了牆上的結婚照，照片中的他和她都帶著幸福甜蜜的笑容，十指相扣不離不棄。
“他就是雪的丈夫，聽說已經有好幾年沒回過家了，天知道現在在哪鬼混，你們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大混蛋！”珞珞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撅著嘴順帶也把星給罵了進去。
星的表情很無辜，攤了攤手道：“我是機械男仆，應該不算是人類男人吧？”
“哼，算我白說。”珞珞這才發現自己口誤，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星望著照片語氣變得很認真：“而且我覺得，他不像是喜新厭舊的人，應該有什麽別的原因吧。”
“嗬嗬，你憑什麽下定論，你又不是男人。”珞珞立刻抓準話頭反擊。
“……”星沒有回答，因為他認得照片上的男人，雖然照片應該是十幾年前的，模樣年輕許多，但他還是認了出來，就是那天免費送他和凜去醫院的中年男人。
星還記得當時中年男人抽煙的表情，還記得他說過的話。
“因為對我們人類而言，並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報，有時候我們尋求的隻是付出的快樂和滿足，當然，你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的，畢竟這對你們而言有些不合邏輯。”
“我理解的，我們都理解的，真正沒有理解的是你。”星凝視著照片上的男人喃喃自語。
“你說什麽？”珞珞沒聽清，好奇湊過來詢問。
“哦沒什麽，茶來了。”星見雪端著茶走過來，連忙過去接，捧著熱騰騰的茶杯，他有種手在融化的感覺。
珞珞喝了口熱茶，仔細打量整個房間，屋子裏的家具都是十幾年前的，卻意外片塵不染嶄亮如新，可以看出每天都進精心打掃擦拭，更可以看出，雪是真心嗬護著這個家。
可是，當珞珞的視線從餐桌上冷掉的飯菜上掠過，殘忍的真相卻將溫馨徹底擊碎，無盡的等待與失望，化為厚重的岩層，一層層一層層隨著時間的流逝將這個家完全覆蓋。
“我是不是很傻？”雪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她抬起頭視線落在結婚照上，“十年前，照片中的那個我得了骨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醫生告訴風治不好，堅持治療花費極大，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當時我和風才結婚兩年，連孩子都沒有，風不肯放棄，堅持要延續我的生命，即便賣掉一切，多延續一天也是好的。可我很清楚，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甚至可以按天數，既然注定永別，為什麽還要把他也拖下深淵呢？”
珞珞別過頭抹了抹眼角，星很認真地聽著，他知道，這可能是雪生命中最後的傾訴。
雪回憶著過去，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刻，我明白了愛的真正含義，不是同生共死，而是隻求對方好好活下去。我不能花掉所有的錢，我不能讓他負債累累，不能讓他在失去我後還失去一切。”
“於是，我做了個決定，偷偷從LAI為他定製了一台機械妻子，和我一模一樣，傳承我全部記憶和感情的機械妻子，也就是現在你們麵前的我。”
“這件事是保密進行的，直到我過世第二天才將我送到家，當我醒來的時候，我自己都驚呆了，我真的以為自己活了過來，我真的還是我。當他木然打開門看到我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愣了好久才猛地抱住我失聲痛哭。”
“當時他哭的就像個孩子，我也抱著他和他一起哭，之前我在病**閉上眼睛的時候，真的沒想過還能重新和他重聚，奇跡真的出現了！”
雪的表情變得很柔和，眼中溢滿幸福：“可能是心底深處的恐懼作祟，我並沒有將我是機器人的事實告訴他，他也沒有問，隻是極盡所能地愛著我，嗬護著我，生怕我再次離他而去。”
“就這樣，我們的生活回到正軌，變成了千千萬萬小家庭中的一個，每天上班下班相親相愛。可是……”
雪臉上的幸福消失了，轉而變成濃濃的哀傷：“可紙是包不住火的，機器人容顏不變而且不會懷孕，起初還好，但七年的時間足以讓細微積累成深淵，他終究還是發現了我小心翼翼隱藏的秘密，發現了我是機器人，是他過世妻子給他定製的機械妻子，是個代替品。”
“代替品，代替品……”雪咀嚼了好幾遍這個詞，才苦笑著說，“當時真的是天崩地裂，七年的欺騙就好像火山，將七年前的悲傷發酵放大後全部一次迸發出來。”
“他說我是騙子，說我不是她，說我就是個披著他妻子外皮的代替品，我哭著說我是她，我真的是她，我真的是你愛的雪……”
說到這，雪的眼淚斷線珍珠似的湧了出來，聲音也變得哽咽抽泣斷斷續續：“我真的是啊，我真的是他的妻子，我真的是愛著他的，一切一切都是真的，他為什麽就不肯相信我呢？我緊緊攥著他的褲腿哀求他不要離開，可他還是走了，永遠拋下我走了……”
雪再也說不下去，捂著臉再次痛哭出聲，淚水不斷從指縫中滑落，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一如身後玻璃上融化的雪花。
珞珞連忙跑過去幫雪擦眼淚，鼻子一抽一抽眼眶通紅。
“我決定了！”哭聲中，星突然站了起來，“你是想見他最後一麵的對吧？”
雪捂著臉默默點頭，三年來她每天每夜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等待，可他沒有回來，她真的隻想在回收前最後再見他一麵，也許，這算是遺願吧。
“我去把他找回來，一定！”星說完拉著珞珞就往外跑，雪從悲傷中抬起頭，怔怔看向窗外的雪，那雪有風隨，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