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定要找到你
11月3日下午 三次記錄
這次記錄很重要，自和凜重逢以來，我首次有了和凜無關的目標，雖然歸根結底是因為凜派我陪珞珞完成任務，但現在這件事是我真心想做的。
雪是幸福的，比我幸福，她至少和心愛之人幸福快樂地度過了許多年，雪也是痛苦的，因為愛的太深必將泥足深陷，日複一日的等待讓她傷痕累累。
可她肯定是不後悔的，她的眼淚中沒有怨恨和後悔，有的隻是濃得化不開的愛和思念。
既然雪終將融化，那就讓她在風中融化吧，那才是雪的歸宿。
我要幫雪找到風，我要完成她最後的願望！
——星的係統日誌第17頁
星跑的很快，拉著珞珞就像是放風箏，這讓珞珞很不開心，下意識糾結自己袖珍的身高，可惡的時代，既然仿生機器人都普及了，為什麽不造點成年用生長素？好讓她徹底擺脫總是被人當成小蘿莉的悲劇命運。
跳上車，關上車門，星指著前方發出命令：“出發！”
“去哪？”珞珞開啟電磁引擎，懸浮車立刻從懸停狀態稍微傾斜上浮，她以為星急著拉她出來肯定是有辦法的，至少也應該有方向，可誰料星的回答卻是不知道。
“不知道？”珞珞石化了足足五秒，才從巨大的落差中回過神來，雙馬尾乍起怒聲咆哮，“不知道你讓我出發？還有不許對我下命令，你是機器人我是人，而且你隻是凜姐踢出來的輔助而已，我才是主導！”
星哦了一聲指著電子地圖道：“他是開的士的，上次有經過凜家附近的路，我們可以去……。”
他想說可以去那裏等，可還沒說完就挨了珞珞一拳，珞珞又忘記了頭槌的教訓，結果就是捂著拳頭縮成團直抽冷氣，疼的眼淚都溢了出來。
“你，你沒事吧？”星有些過意不去，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結果往往截然不同，真的很不好意思，他的骨頭是骨化鋼，他不是故意的。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珞珞忽然彈簧似的撐開，揮拳踢腿大喊大叫了好幾聲，突然狠狠將推進功率開到最大，懸浮車嗖的一聲竄了出去，地上的雪花全都被吹了起來。
星被慣性重重壓在座位上，他小心翼翼不去觸動珞珞處於暴走邊緣的神經：“我們去哪？”
珞珞的回答怎麽聽都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感覺：“21點是臨界線，我們的時間不多，直接去電視台，負心漢臭男人，本小姐要當著全城所有人的麵……”
卡殼了好幾秒，珞珞才勉強找出能表達自己憤怒的詞：“罵他！”
“那個……”星轉頭看著抓狂小貓似的珞珞，語氣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珞珞斜斜瞪了星一眼，顯然還在惱火剛才的反作用力。
“那個，我想說你可以坐高點，不然可能看不到路，或者你可以開自動駕駛，這樣安全些。”星猶豫著說了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猶豫，反正總覺得這句話含有危險成分。
事實證明了星的感覺，珞珞陡然小臉漲紅，一聲尖叫懸浮車從路邊衝了出去。
……
借助和欄杆的刺耳摩擦，懸浮車終於跌跌撞撞停在了電視台樓下，車門被猛力推開，珞珞鼓著腮幫子跳下車，理也不理星的呼喚徑直朝大門衝去，顯然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星隻得在後麵追趕，他已經很誠懇地道過歉，可效果似乎不大，一路上都被珞珞當成二氧化碳，屬於呼出去就再也不想吸回來的那種。
別看珞珞人小，跑起來卻真不慢，幸好被門衛及時攔住，否則星還真不一定追的上。
將LAI公司的電子證件甩給門衛，珞珞要求見台長，門衛沒敢怠慢，連忙聯絡上級人員帶珞珞和星進去。
望著珞珞嬌小的背影，門衛忽然感慨萬千：“轉眼就八年啦，兩年後會是誰來回收我呢？”
他是電視台訂購的專用公共服務型仿生機器人，天生就是門衛，唯一的任務就是看好大門，雖然這個時代電子技術已經很先進，但麵對突**況，能夠活動的人形個體優勢無法取代。
2920次日出，2919次日落，於方寸之地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八年如一日。
他的生活一成不變，沒有大起大落，沒有收到過禮物，沒有過過生日，甚至連朋友都沒幾個，有的隻是平淡，就好像水窪中的水，沒有漣漪，默默等待著被太陽蒸幹。
三個月前，在他看來勉強算是朋友的兩個人相繼離職，一個去了其他城市，另一個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裏，剩下的兩年時間，足以將他們之間的聯係徹底抹平，所以兩年後被回收的那一天，他覺得自己應該會獨自離開。
“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門衛扯著嘴角做了個牽強的笑容，重新望向那漸漸朝西邊滑落的太陽，他還能再看730次太陽，不多了，得珍惜著才行。
乘電梯直達最頂層，電梯打開麵前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牆壁是全透明玻璃，站在窗戶邊上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
“台長，我先去工作了。”職業裝的年輕女子微微欠身站姿相當標準，得到許可後轉身返回電梯。
辦公桌後麵站起一位衣著考究打扮精致的中年女子，雖然年近四十，但臉上的皮膚依然很光潔，由此可見保養得非常用心，舉手投足都透出高雅和美麗。
“茶還是咖啡？”台長的微笑很有親和力，聲音也很悅耳，就像是在迎接客人，如果來的是別人她當然不會如此重視，但LAI必須另當別論。
“茶。”珞珞和星異口同聲，立刻瞪了星一眼，賭氣似的扭過頭去，連雙馬尾都被甩出兩道圓弧。
請珞珞和星坐下，台長一邊衝紅茶一邊詢問，她衝茶的動作也很優雅，讓人感覺心情平靜如沐春風。
“集美麗、優雅、成熟、穩重、知性於一身，同時又如此成功的女人，她的生活肯定很美滿。”
星心中暗想，在他的人格分析庫中，大多數情況下，生活越不順利的人，越容易將惡意帶給他人，而生活幸福圓滿的人，往往容易變得謙和。
可惜星沒有注意到桌上擺著的相框，相框中是全家福，照片中台長要年輕許多，背景是遊樂場的摩天輪，旁邊丈夫脖子上扛著個可愛的小女孩，小女孩笑得很開心，整張照片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聽了珞珞充滿怨氣的講述，台長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將芳香四溢的紅茶端到珞珞和星麵前道：“你們想通過電視台的力量找到他？”
珞珞點了點頭，雙手十指相扣語氣中充滿了懇求：“雪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台長姐姐求您幫幫忙，我們不會占用太多時間的。”
她原以為台長會委婉拒絕，畢竟電視台的節目都是安排好的，時間精確到秒，稍作耽誤就可能導致嚴重的連鎖反應，造成的經濟損失會很大，至少她絕對承擔不起。
可誰料台長居然答應了，並沒有多做猶豫就答應了：“我可以讓你們全頻道直播三分鍾，這是極限。”
“夠了，三分鍾夠了，謝謝您！”珞珞激動地跳下沙發深深給台長鞠了一躬，星也連忙道謝。
“你隻是LAI的回收員，如果發生仿生機器人不肯離開的情況，直接交給公司強製執行即可，為什麽要為她做這麽多呢？這樣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台長問珞珞。
珞珞的眼神微微黯然，咬了咬下嘴唇轉頭望向玻璃牆外，在這座繁華的現代化城市中，以及更遠的無數城市中，到底有多少仿生機器人穿行於人流之中？又有多少正在被回收呢？
“因為我感覺自己是在贖罪。”珞珞的語氣很輕卻也很重。
剛工作的時候，她被分配給凜做搭檔，起初她總是抱怨凜做得太多，後來她才明白那是怎樣一種痛，她感覺自己像是專門斬斷感情的劊子手，一夜夜看著自己的雙手無法入眠，心中的痛漸漸變成了愧疚。
於是她開始做“多餘”的事，就和當初的凜一樣，隻為了盡量減輕愧疚感，盡量不留下遺憾。
台長的眼神微微波動，她沒想到那小小的背影會給出如此深刻的回答，恍惚間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兒，那個永遠也長不大卻聰明懂事的機械女兒。
“走吧，她的時間不多了，我帶你們去直播廳。”台長歎了口氣站起身朝外走去，珞珞連忙跟上，星將杯中紅茶一飲而盡，雖然沒有味覺，但他覺得肯定很好喝，今後也要學著衝給凜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