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之殤 上
11月3日下午 二次記錄
凜交給了我一個任務，要我協助珞珞完成仿生機器人回收，回收對象是個機械妻子，聽珞珞說是妻子本人過世前悄悄給丈夫定製的，應該是希望她能代替自己陪伴丈夫繼續走下去。
可是，仿生機器人的心也是會碎的，終究會如那窗外飛舞的雪花，以融化在不知名角落的淡淡水痕，為自己的命運畫上休止符。
朝陽升起，水痕終究會幹，飄舞的雪終究會被遺忘，春天終究會來，可惜雪是看不到的。
——星的係統日誌第16頁
普通的小區，普通的居民樓，普通的101，普通的女人。
雪穿著普通的衣服，圍著圍裙看起來很賢惠，她正忙著將飯菜端上桌，雖然明明已經過了飯點，雖然桌上的飯菜已經來回熱了三次，但她還是堅持等待著，等待著敲門聲，等待著那句我回來了，等待著對麵的碗筷被拿起，自己卻沒有先吃一口。
“也許會回來的吧，再等等應該就會回來了。”雪獨自坐在餐桌旁，獨自守著整間屋子，獨自默默等待著。
時間隨著鍾表的噠噠聲流逝，飯菜上飄**的熱氣漸漸消失，雪眼中掠過一抹黯然，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她看了看表自言自語：“他很忙的，耽誤很正常，再熱熱吧，不能讓他吃涼的。”
說完，雪站起身端著盤子準備朝廚房走去，可眼淚卻突然不爭氣地掉了下來，落在冷的飯菜中浸了進去。
“我，我這是怎麽了？我……”雪放下飯菜急忙用袖子擦拭淚水，可怎麽擦都擦不幹，她抬起朦朧的淚眼，望向牆上的結婚照，照片中她和他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快樂，十指緊緊相扣眼中隻有對方。
他就是她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一夜夜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等待著的人，可她真的是照片上的她嗎？
曾經她認為自己就是她，她有她的所有記憶和感情，連自我認知也是她，可現在她真的分不清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請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雪忽然捂著臉跪坐在地失聲慟哭，可惜沒人能給她答案，因為屋子裏隻有她一個人。
便在這時，突然有敲門聲響起，雪的哭聲戛然而止，強烈的狂喜湧上心頭，她豁然轉過頭，是他回來了嗎？他終於回來了嗎？
狂喜之後是慌張，飯菜都冷了怎麽辦？要不要先熱一熱？該怎麽喚他？如果還像以前一樣他會不會生氣？
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雪才從慌亂中驚醒，手忙腳亂爬起來朝門口跑去，還不小心撞翻了一張凳子。
“風！”雪一把打開門，雖然這樣喊他可能會生氣，但她還是脫口而出，此刻她隻想見到他，別的什麽都無所謂了，因為明天，她沒有明天！
可惜，站在門口的不是風，而是一位麵容柔和還帶著些許靦腆的青年，和一位紮著雙馬尾的可愛女孩。
“又是你！”潮水般的失落將雪淹沒，她的雙眼中煥發的光芒瞬間黯淡，不過她還是認出了雙馬尾女孩。
珞珞被門打開的速度嚇了一跳，張了張口剛要說話，門就被雪砰地一聲重重合攏，用力之大連門框都被震得晃了晃。
口型僵住，手也僵在空中，定格了足足五秒，珞珞才再次敲門，同時急聲道：“拜托開開門好嗎？雪我知道你不想走，可你的心靈隻能維持到今晚0點，今晚21點之前如果你還不離開，公司會派人來強行帶你走的！”
“我知道，我對自己的決定負責，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走的，你走吧！”雪的聲音隔著門傳來，語氣中透出斬釘截鐵的決絕。
“雪……”珞珞還想再勸，卻被雪歇斯底裏的尖叫打斷。
“走啊！”雪抓著頭發，背靠著門滑坐在地，帶著哭音的尖叫在屋中回**。
珞珞被嚇得向後退了半步，她咬了咬下嘴唇，踮起腳去夠通話器，可惜個子太矮，無論如何努力都夠不到。
一隻男人的手幫她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星沒有理會珞珞鼓著兩腮氣呼呼瞪他的樣子，聲音通過通話器清晰地在屋中響起：“雪，你能看到窗外的雪嗎？”
門後，坐在地上的雪抬頭朝窗外望去，屋外正飄著小雪，她心中下意識想到，天氣很冷吧，他有沒有戴圍巾？會不會受涼感冒？會不會……
“告訴我，雪花美嗎？”星的聲音再次響起。
雪從擔憂中清醒，第一次仔仔細細去觀察雪花，一片晶瑩的六角形雪花隨風飛舞，映著陽光閃爍出七彩光芒，竟是那麽的美麗。
她從未如此認真觀察過雪花，也從未發現雪花是如此美麗，甚至當它翻轉著落在玻璃上融化成水珠，還是那麽晶瑩透亮閃閃發光，還是那麽美麗。
原來，雪也可以如此美麗。
“很美吧，就和你的名字一樣。從飄落到融化，不論有沒有人欣賞，它都一如既往地美麗著，即便沒有風將它托起，即便終將融化，它也沒有讓自己渾濁，因為它知道，它存在過，綻放過，美麗過。”
聽著星的聲音，雪的表情也在隨之變化，怔怔望著窗外，瞳孔中倒映著飛舞的雪花，每次翻轉閃爍出的七彩光芒，都會留在她的雙眼之中。
門外，珞珞生氣的表情消失了，她呆呆仰望著星，無法相信剛才那些話是出自機器人之口，聽起來不像是預存的資料，更像是深沉的感悟，因為星此刻的雙眼是如此純澈，如同盛夏午夜繁星閃耀的夜空。
“別讓執念變得渾濁，有時候必須學會放手。”星說著不自覺握緊了右手。
“為什麽對我說這些？”雪的聲音平靜了許多。
“因為……”星聽了好一會才回答，“我們都是飄舞的雪。”
哢嚓輕響，門鎖打開了，珞珞滿眼都是不敢置信，她原以為星會是累贅，原以為還是要獨自努力完成任務，可誰料敲開麵前這扇門的竟然是星，竟然是個機器人！
為什麽當初凜做得到而她做不到，為什麽現在星做得到而她依然做不到，是因為她不懂機器人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