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雪如櫻
11月3日午 星期一 飄了小雪
如果你看到這篇日誌就會發現，我第一次標注了星期，原因很簡單，今天凜的第一個朋友出現了，這是很有意義的事，應該好好記錄下來。
她叫珞珞，是個留著雙馬尾的可愛女孩，如果被她看到我這麽寫肯定會朝我大吼大叫的吧，說真的，她發起火來真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哦對了，她的廚藝很好，早飯和午飯都是她做的，雖然我嚐不出味道，但凜意外吃了很多，足以證明是很好吃的。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凜的朋友，原來凜是有朋友的，這讓我感覺很欣慰，於是我決定將任務目標增加到三個。
第一當然還是讓凜重新微笑，第二是練好廚藝，第三則是幫凜多找幾個朋友，這樣即便將來我不在她身邊，即便我的記憶在黑暗中破碎，她也能微笑著和朋友肩並肩走下去，這就足夠了。
凜，答應我，堅強的活下去，好嗎？
——星的係統日誌第15頁
“別說了，我不會去的，從我失明的那天起，LAI的事務就已經和我毫無瓜葛。”凜的語氣很硬，硬的就像是銅牆鐵壁，毫無轉圜餘地。
珞珞委屈地低下頭，不敢看凜那早已沒了神采的雙眼，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就像是無助的央求：“凜姐，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才來求你的，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星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大概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
原來凜曾經也在LAI任職，和珞珞搭檔，負責仿生機器人的回收工作，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凜失明了，從此離開LAI變得孤僻陰鬱，而珞珞則獨自繼續奔波，至今沒有找到合適的新搭檔。
“你不是第一次為了這事來找我吧，每次都說就一次，可你來了幾次？嗯？”凜用淩厲的語氣質問。
“對不起……”珞珞頭更低，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女孩，完全沒了剛才咆哮的氣勢。
“不要說對不起，總之我是不會去的，你回去吧。”凜扶著桌子站起來，摩挲著朝臥室走去。
“可這次不一樣，是，是……”珞珞抬起頭，遲疑了三秒才說出口，“是機器人自己不肯走。”
凜的腳步頓住，星也表情愕然，機器人都被內置過最終指令，雖然由於量化心靈自由度極高，最終指令並不具有強製能力，但時至今日還從未發生過機器人不肯走的事件，隻有購買人不肯放。
“你說什麽？”凜轉過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珞珞連忙解釋：“是個機械妻子，她堅持必須最後再見丈夫一麵，否則絕不離開，凜姐你也知道，如果倒計時進入最後三個小時，公司會派人強行帶走她的，我不想鬧成那樣，所以……”
“所以才來求我幫忙？”凜說完了珞珞的話。
“嗯，凜姐我該怎麽辦？我找不到她丈夫，也說服不了她，我真沒用。”珞珞垂頭喪氣吸了吸鼻子。
“凜？”沉默許久，星輕輕喚了一聲。
“幹什麽？你想讓我去？機械男仆什麽時候開始對主人指手畫腳了？”如果凜有目光，現在肯定是充滿威脅的斜睨。
“嗯。”星很認真地點頭，他隻是希望凜能出去走走。
“你還嗯？恩你個頭，不許對我指手畫腳！”凜氣的眉毛直跳，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星出現，她的脾氣暴躁了許多，難道是因為有了發泄亦或是說話的對象？
“凜姐，那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珞珞顯得很失落，從腳不沾地的椅子上跳下去，垂著頭朝門口走。
“等等。”凜突然喊住了珞珞，珞珞驚喜回頭，難道凜姐回心轉意了？
“我不去，讓星陪你去吧，機器人更了解機器人。”凜說完繼續朝臥室摸去，隻留下珞珞和星大眼瞪小眼。
凜並沒有躺下，而是背靠著牆支撐自己，直到關門聲傳來，才失去力氣似的貼著牆滑坐在地，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埋在胸口，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長發的掩映中悄然垂落。
“LAI根本就是個錯誤，最大的錯誤……”帶著哽咽的呢喃聲在臥室中回**，可惜已經沒有人聽。
……
車裏，星坐在副駕駛，美麗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珠，被風扯成長長的一溜，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星忽然覺得，雪花的命運和仿生機器是如此相似，美麗的誕生，短暫的綻放，寂靜地消逝。
也許將時間拉長，人的命運也是如此，從嬰兒呱呱墜地，經曆懵懂童年、青澀少年、熱烈青年、沉穩中年和蕭瑟老年，最終步入永恒的黑暗。
兩者間的不同點在哪裏呢？應該是綻放的過程吧，機器人更像櫻花，將一生的美麗都集中在刹那的芳華。
“喂，你發什麽呆？說話啊。”珞珞的個性很活潑，她討厭奇怪的沉默，這讓她感覺路長的沒有盡頭。
星哦了聲，視線從窗外的雪花收回：“能告訴我凜的事情嗎？她為什麽會失明？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珞珞顯然沒想到星會突然問這些，不小心踩到刹車差點導致後麵的車追尾。
不顧後麵車中傳來的嗬斥，珞珞重新加速並沉下小臉，用很不滿的語氣說：“區區機械男仆，問那麽多做什麽，想知道的話自己問凜姐去，被強行退貨可別怪我，哼。”
以有些嬌憨的哼聲收尾，珞珞的語氣忽然軟了許多：“不過，凜姐應該是很討厭機器人的，她怎麽會留下你在身邊呢？”
“凜不討厭機器人的。”星的語氣充滿了肯定，嘴角帶著溫暖的笑容，那笑容和長椅上翻看舊照片的老人如出一轍。
“才被訂購兩天，你能知道些什麽？”珞珞不屑地撇了下嘴。
“我知道的。”星的聲音很小很小，就像是自言自語，接著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對珞珞說，“我可以拜托你兩件事嗎？”
“拜托我？”珞珞立刻正襟危坐顯得很正式，她很少被拜托，星的拜托讓她有種自己很重要的感覺。
“你的廚藝很好，我想和你學，這樣我就能將家裏的泡麵都扔掉了，對，扔掉！”星的眼神和語氣都特別認真，就像是正在和泡麵決鬥的戰士，惹得珞珞噗的笑了出來。
“真是沒出息，不過本小姐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誰讓本小姐廚藝就是好呢？”珞珞傲嬌地昂起了頭，雙馬尾都高興地自己晃了晃，被需要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謝謝，還有一件事，你也知道仿生機器人的心靈量化時限是十年，一旦到期量化構架就會坍塌，由於量子糾纏是一次性的，所以量化構架不可重塑。”
珞珞頷首道：“別忘了我就在LAI任職，雖然部門不同，但多少還是了解些的。量子糾纏是心靈量化的基礎，糾纏斷裂就意味著心靈毀滅，這也直接證明了心靈是不可複製的，聽說總部的科學家為此絞盡了腦汁，可惜至今毫無進展。”
星重新將視線投向窗外，聲音如飄向遠方的雪花：“我也是仿生機器人，我早晚會離開凜，所以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永遠做凜的朋友，可以嗎？”
“才訂購兩天而已，你的時間還長著呢，瞎想什麽？”珞珞並沒有看星，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