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的距離有多遠
LAI終端服務公司擁有全市最高的建築，那偌大的標誌，即便在城市邊緣也清晰可見，連年的仿生機器人熱銷，給公司帶來巨大利潤的同時，也讓LAI一躍成為全世界AI研發的領頭者。
地下十層，巨型實驗室中。
“博士，發現A1行蹤，是否立即采取行動。”助手匆匆跑來，將電子畫麵在博士麵前展開。
博士帶著單框眼鏡，頭發花白蓬亂，頗有點愛因斯坦的樣子，他看到了畫麵中小心翼翼低著頭隱藏自己的星，看到了星背上裹在被子裏的凜。
“博士？”助手試探著呼喚。
博士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道：“再等等吧，不是還有些時間嗎？等等看吧，我的孩子……”
……
中心醫院，直到傍晚凜才清醒過來，正午的陽光變成了晚霞，從另一個角度照在對麵的牆壁上，金晃晃的就好像葡萄酒瓶後搖曳的燭光，依舊是那麽美麗動人。
“我在哪？”凜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這裏不是家，家裏到處都是泡麵味而不是藥味。
“在醫院裏，你病了。”星大致將凜的病情複述出來，醫生斥責他的時候他都已經牢牢記住了，不得不說，對於數據的處理，機器人有著遠超人類的先天優勢。
並沒有詢問星將她送來醫院的過程，沉默許久後，凜突然伸手去扯手背上的輸液管，星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的手：“你做什麽？會流血的！”
“我要回家。”凜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倔強，甚至可以說是任性。
“好好好，你等等，我去叫護士。”星說完連忙朝門外跑去，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凜還是將血管裏的針頭拔了出來，然後按著手背摸索著爬下床，幾滴鮮血和營養液立刻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板上。
門外，星正在尋找那個他唯一認識的護士，她的笑容讓他感覺很安心，而且她也是機器人。
“你找茗？她應該在大廳門口……”導護剛說完，星就跑掉了，並沒有聽到最後四個字“進行回收。”
大廳門口熙熙攘攘，看病的出院的都有，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很好，醫院不如舊時代那麽擁擠，反而像是療養院，人們走的都很慢，所以奔跑的星格外引人注目。
好不容易衝到門口，星立刻看到了那個笑容溫柔的護士，他剛想呼喚，手和聲音卻同時僵住。
因為在護士身後停著一輛懸浮卡車，綠色的條紋顯得很醒目，但更醒目的卻是LAI的標誌。
星認了出來，這是LAI的回收車，由於心靈量化的科技瓶頸，仿生機器人的壽命極限是十年。
壽命耗盡後，心靈量化的構架就會坍塌，所有記憶和模仿人類產生的情緒都會破碎，變成徹頭徹尾的一架機器。
壽命耗盡後的機器人具有無限的不確定性，它們的意識存在即便LAI也無法理解，它們會直線行走撞穿牆壁，會從空中掉落砸傷人，甚至會出現各種各樣古怪的舉動，變成遊**在城市中的機械幽靈。
所以LAI通常會在機器人壽命耗盡前進行回收，對於私人訂購的機器人回收比較困難，但對於公共服務量產的機器人回收則比較容易，醫院的機械護士就在此列。
門口為茗送行的人並不多，除了同科室的另外幾名人類護士，就隻有兩位在崗的科室醫生，其中有那個發火訓斥星的醫生。
他大約不到四十，下巴留著胡子茬，白大褂在微風中輕輕飄動，微微低著頭沉默不語眼神似乎很複雜。
“謝謝大家來送我，過去的十年真的很開心，謝謝你們一直在我身邊，真的很謝謝……”
茗依舊穿著她心愛的潔白護士服，深深對麵前即將成為過去的同事朋友鞠躬，她不想哭的，可淚水還是不受控製湧了出來，順著柔和的臉頰從下巴滑落，落在地上深深浸了進去。
幾位送行的護士眼睛也都紅紅的，正不停用紙巾擦拭。
突然，其中一名年長些的護士跑了過來，將一張照片塞進茗的手中哽咽道：“過去我總是欺負你，認為你是機器人就給你太多的工作，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這是科室上次聚會的合影留念，留給你作紀念吧。”
“謝謝，我也在呢。”茗拿著照片露出溫柔的笑容，照片中是全科室的合影，除了她。
上次聚會科室裏不得不留人值班，於是任務自然落在了她這個機器人身上，所以照片上自然是沒有她的。
可現在照片中卻多了她，雖然那是P上去的，但她終究還是和他們在一起了。
看著茗那帶著淚的溫柔笑容，護士長緊緊抱住她淚如雨下。
“茗姐，這是你最喜歡的發卡，卻一直舍不得買，帶著它永遠記得我們，好嗎？”另一名年紀小些的護士跑過來，哭著將茗緊緊抱住。
“真的很漂亮，幫我帶上可以嗎？”茗拍了拍她的背，這個小護士很活潑卻粗心大意，平時都是她照顧著。
“嗯，嗯……”小護士抹了抹淚，咬著嘴唇將發卡帶在茗的頭上。
其他幾名護士也都衝過來將準備的臨別禮物送給茗，茗一一道謝並沒有拒絕，因為這將是她最後的回憶。
“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回收員看了看表，擦擦眼角提醒道。
茗點點頭，轉過身又重新轉過頭，帶著不舍的柔和目光望向那名微微低著頭留著胡子茬的醫生，聲音很輕很輕：“莫，你受涼就會咳嗽，值夜班的時候別忘了蓋被子，別一忙起來就忘記吃飯，還有別忘了按時喝藥，晚飯我幫你做好了，就在你窗口的保溫盒裏，千萬記得吃，都是你喜歡的。”
聽著茗溫柔的叮囑，名為莫的醫生仰起頭用嘴深深吸了口氣，似乎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永別了，莫……”茗眼中掠過一抹遺憾，收回目光站了三秒，然後帶著同事們的禮物走上卡車後箱，坐在早已為她預留的位置上。
她並沒有再往外麵看，因為她怕再看一眼就會舍不得離開，隻能任由淚水不斷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手中的照片上。
卡車後箱緩緩合攏，終於隨著哢嚓響聲將內外徹底隔絕，同時隔絕的還有眾人的目光，以及十年的回憶。
隻是，那情感的羈絆，真的能被切斷嗎？即便心靈破碎，也一定會藏在不知名的黑暗角落裏熠熠發光吧。
黑暗的車廂中，茗終於忍不住低下頭捂著臉泣不成聲，於這片與世隔絕的空間中，她可以放聲痛哭了。
卡車緩緩啟動，朝著醫院外駛去，直到快要駛出大門，名為莫的醫生才終於淚水決堤，踉蹌大喊著茗的名字朝卡車追去。
“茗，我愛你！”白大褂在風中飛舞，發自心靈最深處的聲音在風中回**，直到力竭摔倒，眼睜睜望著卡車帶著他的愛越去越遠。
“莫，我也愛你的……”黑暗中，有幸福的呢喃聲響起，和指縫中晶瑩的淚水一起融入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