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求回報
11月2日午 這是今天的二次日誌
今天早上，擁有了名字的我，終於朝著目標邁出了第一步，成功留在了凜的身邊，幸運的是，凜並沒有查詢我的心靈識別碼，如果她查詢的話，肯定會發現我的識別碼不在銷售序列之中。
事實上，我根本不是定製機器人，也並不對外銷售，我是個古董，也是個逃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抓回去。
我不能被抓回去，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再也見不到凜，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所以我必須低調，必須珍惜剩下的時間。
可惜，事與願違，凜病了，可能是因為受涼，她發燒了，燒得很高，額頭很燙很燙，當我泡好泡麵端給她的時候，她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是蜷成團縮在被子裏輕輕顫抖，顯得那麽無助，就像是森林裏跑丟的孩子。
我是機器人，我不會生病，但我知道凜的體質很弱，如果繼續燒下去會出問題的。
於是我決定帶她去醫院看病，雖然我不該去任何人多的公共場所，但我別無選擇。
——星的係統日誌第13頁
“她病了，我們想去醫院，但我沒有錢，我可以……”星背著裹在厚厚被子裏意識模糊的凜，站在馬路邊攔車，這已經是他攔下的第三輛的士，可每次話還沒說完，的士就會毫不猶豫加速離開。
“你逗誰玩呢？”的哥氣惱地加大功率飛馳而去，電磁懸浮車尾卷起的旋風，將凜垂下的長發輕輕揚起，也將星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星很焦急，作為古董級仿生機器人，他的心靈量化是相對原始的，理應沒有焦急這種情緒，可他還是感覺到了焦急。
別墅區位於市區邊緣，距離醫院很遠，理想的交通工具是乘車，如果步行凜可能支撐不了那麽久。
可是，還有別的辦法嗎？
通過概率計算，下次攔車成功的概率依然低於10%，不能再等下去了，星望著空曠漫長的馬路，咬了咬牙毅然決然背著凜開始奔跑，他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長，可隻要耳邊的呼吸聲還在，他就會永遠跑下去。
決不放棄！
或許是星的執著感動了上天，就在他狂奔出足足十公裏的時候，一輛路過的的士減速靠近。
司機是個看起來很慈祥的中年人，他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看星和凜：“喂，年輕人，跑這麽急是去哪啊？要不要我送送你？”
星放緩腳步，用很誠實的語氣低聲回答：“她病了，我想帶她去醫院……”
中年人打斷了星的話，一腳刹車將的士停下大聲道：“病了？那還耽誤什麽？快上車！”
“可我沒有錢。”星的語氣又低了些。
“沒有就沒有吧，病可不能耽誤，上車！”中年人打開車門，不由分說將星按進後座。
直到懸浮車全功率啟動，星的電子回路才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他讓凜斜倚在自己身上，用好奇的語氣問：“我沒有錢，你從我這裏得不到付出應得的回報，為什麽還決定送我們呢？”
中年人沉默了很久，點了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才用有些悠遠的語氣問道：“你是機器人吧？”
“你怎麽知道？”星很疑惑，雖然他是個古董，但外形和人類沒有區別，沒道理從外形上分辨出來。
“因為對我們人類而言，並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報，有時候我們尋求的隻是付出的快樂和滿足，當然，你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的，畢竟這對你們而言有些不合邏輯。”
說這話的時候，中年人的雙眼一直望著遠方，他也有一個器械妻子，是妻子過世前偷偷給他定製的，安排在過世後的第二天送到家，那天他真的以為妻子複活了，可是……
星並不知道中年人在想幹什麽，他側首看著凜虛弱痛苦的臉，心中默默地想著：“我理解的，我們都理解的。”
兩側的景物飛馳而過，很快變成林立的高樓大廈，在這個時代，城市是非常幹淨的，建築的輪廓都很柔和，與舊時代鋼筋水泥的粗獷截然不同，充滿了細膩的感覺。
懸浮車在中心醫院外停下，星再三道謝後，背著凜朝醫院跑去，望著星狂奔的背影，中年人將煙蒂熄滅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也該回去看看她了吧，畢竟她的時間不多了……”
單人病房中，凜靜靜地躺在病**，窗口照進來的陽光悄然爬上她的臉頰，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閃閃發亮。
這一刻的她是那麽美麗，可星卻無暇欣賞，因為他正在挨罵。
“你說說你，到底怎麽回事，看看這些化驗結果，看看看看！”醫生將電子窗口甩到星的麵前，用吼的語氣和音量大聲說，“低蛋白血症，嚴重貧血，重感冒，身為機械男仆，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嗎？嗯？”
“對不起。”星低著頭低聲道歉，雖然凜的病和他其實沒什麽關係，但他沒有去辯解，辯解不屬於他的邏輯範疇。
“別生氣了，消消氣好不好，這裏交給我吧。”旁邊漂亮的年輕護士賠笑勸道。
“我也是大開眼界了，都什麽時代了，居然還能見到營養不良，都怪現在機器人的情緒自由度太高，真是氣死人了！”醫生怒哼一聲拂袖甩門而去。
見醫生終於離開，星和護士同時鬆了口氣，漂亮的年輕護士坐在星的對麵，探手摸摸凜的額頭微笑道：“放心吧，燒已經退了，隻要多注意營養，很快就會恢複健康的。”
“謝謝。”星從記憶庫中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
“鬧成這樣，是不是有難言之隱？”護士柔聲問道，顯得非常善解人意，讓星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嗯。”星點了點頭，他的確有難言之隱，不過和凜的病無關，而是和他的過去有關，和LAI公司有關。
“介意跟我說說嗎？我會幫你保密的。”護士的笑容就像是溫暖的太陽，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傾訴，可惜星不能。
“對不起，我不能說。”星搖了搖頭，在公共場合露麵已經冒了大風險，他不能透露更多。
“那好吧，有什麽想說的可以隨時來找我。”護士站起身，在關門之前突然壓低聲音微笑著眨了下眼睛，“別擔心，我和你一樣，也是機器人。”
護士離開了，星卻在發呆，他居然沒有發覺原來護士也是機器人，仿生機器人的情緒豐富程度已經發展到如此完美的地步了嗎？
門外，護士背靠著門，臉上的笑容和眼中的笑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悵然和不舍，仰頭望著那熟悉的燈光，十年的記憶一齊湧上心頭。
不知不覺已經十年了呢。
十年，是現實和虛無的距離，是光明和黑暗的距離，也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